“她那个贪财的老子,是有点儿烦人呐,”一片昏暗中,樊江龙的声音慢条斯理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要不这样吧,这事我来给你处理,我保证他再也不会跟你提降价的事情。”
“不用不用!大哥!这……这点儿小事情就不用大哥出手了!”魏岭生心里一阵发紧,急忙摆手说道。
“老魏,你放心,我不会怎么伤他的,”昏黄的路灯下,樊江龙似笑非笑的脸,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怖,“小小的给他一个教训就是了,我让他今后不敢不订你的货,而且还不敢再纠缠价钱,怎么样?”
“不用,大哥!”魏岭生急得冷汗直冒,连忙又说道,“我来处理吧,我只要说不给他女儿店里供货了,他肯定就不会再纠缠。要知道,他们上哪儿也订不来这么低价格的花了。”
“怎么?大哥要给你帮把手,你还不乐意吗?”樊江龙乜斜着眼睛瞥着魏岭生,幽幽地说道,“你放心,伤不了他太重,我会把事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你大哥我有这个本事。再说了,”他停了下来,脸上泛起一个阴森的笑容,“来西安这么长时间,很久没收拾人了,我这手……不见血,都有些生了。正好,这有个送上门来的货色。”
魏岭生神色仓皇地看着樊江龙。拿捏?是的,他有这个本事,他眼下不是已经把自己拿捏得束手无策吗?他会用什么样的狠辣手段对许巍呢?只要想想都会让魏岭生不寒而栗,不!不不!不能让他再把黑手伸向许巍,无论如何也不能!
“大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伤他!他就是个财迷,无非是价格上的事情,我有办法应付,”魏岭生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心情,尽力平静地说道,“你看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接着就是春节,正是咱们安安生生、和气生财的时候,这个时候,咱还是别惹事。现在这城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真要是对他干了什么,摄像头都能照下来。为了这点儿事儿,到时候再摊上官司,就太不划算了。”
“嗯,这倒也是,”樊江龙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说道,“难得你也能说出个在理的话,算啦,还是安生着好,我也懒得为那个财迷费心思了。”
“是啊,大哥,你说得对,”魏岭生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道,“不是我说话在理,是大哥总是明事理的,当大哥的就是当大哥的,总是比下面的弟兄们要有眼光。”
魏岭生的这句话,让樊江龙十分受用,满心的志得意满抑制不住地变成浮现在脸上的得意笑容。
“行啦,走吧,”他拍了拍魏岭生的肩膀,“石头这两天发烧,你就在这儿帮个忙。哦……你上次说一直干着快递呢,那活儿也怪辛苦的,你就先歇两天,过来搭把手。年底下生意好,先保证这个铺子别耽误挣钱,知道吗?”
“我明白,我知道了。”魏岭生心里暗暗叫苦,对于樊江龙提出这个不讲理的要求时,那副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嘴脸也十分的愤恨,但是,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怠慢,急忙满口答应下来。
这就意味着,这两天从早上9点半铺子开门,到晚上9点半关门,他这一整天的时间,都要跟樊江龙在一起了。他没有时间再去看悠然了。另外,快递公司那边儿今天已经请了一天假了,这假如果还要继续请下去,那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也未必能保得住了。想到这些,他的心不由得沉重起来。
“走吧,”樊江龙笑道,“平时我跟石头回去,还得坐几站公交,今天有你在这儿,还是真方便,有现成的车坐了。”
“是啊。”魏岭生笑了笑,没敢多说。他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樊江龙只怕又在盘算着什么主意,没准儿会要求以后天天接送他们了。
“别紧张嘛,”樊江龙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大声笑起来,“我可没打算让你天天接啊,你上次不是说想晚上开出租或是干代驾吗?我不会耽误你出去挣钱的,因为……你挣来的也是我的钱。”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搭上了魏岭生的肩头,“这样吧,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等开春儿了,你给我跟石头找个驾校,我们也想学学开车,在城里生活,这个本事还是得有啊。然后,你再给我买辆车,这样,以后我来回走动着就方便了。”
魏岭生心里一惊,像是被重重的一掌推进了绝望的深渊里。买一辆车!现在对他来说,这谈何容易啊!
“怎么?有难处?还是不愿意啊?”见他没有立即回话,樊江龙转头看着他,搭在他肩头的手上猛然加了力道。魏岭生的肩头顷刻传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烈疼痛。
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却没有敢去掰开那只手,他知道,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他是扳不动的。况且,他也不能有丝毫的反抗,他今天的反抗,就是许悠然明天的灾难。
“没有!大哥!真没有!”他急忙辩解道,“我是正盘算现在手头够不够一辆车的钱,要是好车,那确实不是小数目。我……最近手头确实太紧,要说买车,我真得规划规划。”
“哦,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樊江龙笑了笑,放开了魏岭生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没让你现在就买呀,等我跟石头能把驾照拿下来,不是还得有几个月时间吗?你好好挣吧。再说,我也没打算要太高档的车,就你那样的,就行了。”
“行,大哥,你放心吧,”魏岭生赶忙说道,“我这几个月好好挣钱,争取能把一辆车钱挣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我的那辆你先开着,就当是先练个手,磕了碰了的也没关系。”
“在我这儿,可没有‘实在不行’这一说,”樊江龙笑了笑,再一次抬手搭上了魏岭生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没明白我刚才的话吗?等我驾照考下来,新车就必须送到我手上!记住啦?”
“我记住了!记住了!大哥!”魏岭生忙不迭地答应着,心头袭来一阵阵的绝望。
“老魏啊,我现在还真是有点儿感谢你,”忽然樊江龙凑到魏岭生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不是你当年出卖我,那我现在可能还是在那个小县城里当个混混儿,真没劲呐。你看我现在,这是因祸得福啊!在城里安分守己过个正常人的日子,真是幸福呀,老魏!”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双铁钳一样的手,又狠狠地使了把力气。魏岭生疼得咬紧了牙默默地忍着,大气也没敢出一声。
把樊江龙送到楼下,再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魏岭生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疲惫地倒进沙发里,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跟以往一样,心里那股复仇的火焰又一次熊熊地燃烧起来,也又一次渐渐地、无奈地熄灭。为了雪轻,他可以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义无反顾地除掉樊江龙这个吸血的恶魔,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但是为了悠然,为了跳动着雪轻心脏的悠然,他又必须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他在,只要他逆来顺受地承担一切屈辱和痛苦,只要他由着樊江龙贪得无厌地掠夺他的一切,悠然就是安全的。
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之后,魏岭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的10点17分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拨通了许巍的电话。
像是在等他的电话一般,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顾不得多做客套,许巍忙不迭询问他是不是知道程欣语下午找过悠然的事情。
“什么?!”不等许巍说完,魏岭生就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程医生?今天去找悠然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电话里传来许巍有些失望的声音,“我以为悠然可能会告诉你了,才打电话问你的。”
“那程医生都跟悠然说什么了?”魏岭生焦急地问道。
“老魏呀,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干什么?”许巍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儿,我明天直接问罗砚成吧,程医生今天回去,估计也会跟他说的。”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老魏,你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去看看悠然行吗?这孩子现在,心事太重了,她跟你亲近,你多跟说说,给她疏导疏导。”
“好,我尽量抽时间去,”魏岭生急忙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明天先问问罗砚成了解了情况再说,我只怕明天还……抽不出时间,只要能脱身我立刻就去看她。”
“脱身?老魏,你……最近特别忙吗?”许巍听他这么说,疑惑地问道。
“哦……是给一个……一个朋友帮忙,这两天一直在他这儿。”魏岭生急忙解释道。
“还有,老魏,你今天晚上身边是什么人?为什么跟上次一样,你都不敢接我的电话呢?”许巍又狐疑地继续问道。
“唉,还能有什么人,生意上的关系呗,”魏岭生故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我不想让他们听见悠然的事,可拿着电话离开,又显得不礼貌。对了,老许大哥,这两天,你先不要给我打电话,身边人太杂,有时候真的不方便接。”
“行吧,那我就不给你打了,”许巍叹了口气说道,“老魏,我不知道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可我总感觉不对头。今天我可给你得提个醒,什么人可以打交道,什么人不能打交道,你自己心目里可一定得有数啊。”
“我明白,老许大哥,放心吧。”魏岭生无奈地苦笑了一笑,说道。
挂断了电话,刚才还疲惫不堪的魏岭生睡意全无。程欣语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呢?究竟跟许悠然又说了些什么呢?他躺在沙发上,紧蹙着眉头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越想越慌乱起来。
这个夜晚,在古城隆冬浓重的夜幕下,在城区不同的地方,罗砚成夫妇、许巍夫妇和魏岭生都在各自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除了他们,这天夜里,还有一个人也坐卧不宁。屋里已经熄了灯,这个躺在黑暗中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从窗外透进来的暗淡光线,心里隐隐的不安,一阵阵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