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把许悠然从绝望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接着,门被轻轻的推开了,母亲何清仪微笑着站在门口。
“丫头啊,饿不饿?”何清仪边问着边走了进来,“我给你下点儿龙须面吧?今天晚上吃得太少了。”
说话间,嘟嘟也跟着窜了进来。最近女主人总是关着门,把它也拒之门外,这让它反倒对这间以前常来常往的房间,充满了无限的兴趣。只要见到门开着,就会毫不迟疑地飞奔进来。
“不用了,妈,不饿。”许悠然对着母亲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随即避开了她慈爱的目光,低下头看着在脚下盘桓的嘟嘟。
“不能总是这样啊,孩子,”何清仪看着女儿,心疼地说道,“我知道你有些心事,可是……饭总得吃啊,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你这才多大呀,还有那么漫长的未来呢。什么事儿都可以先放下,身体是第一位的,对不对?”
“妈,”许悠然的眼圈忽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会对不起很多人,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会对不起你和爸爸,还有……还有你们真正的女儿。我……我该怎么办呢?”
“胡说什么呢,孩子!”何清仪伸出双手把许悠然揽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你就是我们的女儿,真正的女儿!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命根子!你记着!你谁都没有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亏欠你!是不公的命运亏欠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妈……”许悠然伏在母亲肩头,眼泪潸然而下。
“好好的!昂首挺胸、理直气壮的活着!孩子!”何清仪的泪水也涌上了眼眶,“你是我们命啊!只有你好好的活下去,我跟你爸爸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你知道吗?”
“嗯!”许悠然流着泪使劲点了点头。
“有什么难处,要跟我们说,好不好?别一个人抗着!”何清仪轻轻拍着女儿说道,“无论什么事,都要跟我们说,咱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对不对?不管什么难关咱都不怕,咱们一起过。”说罢,何清仪轻轻推开女儿,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孩子,记着!你不是孤军奋战,任何时候,我跟你爸爸,都跟你在一起!”
“妈!”许悠然轻轻叫了一声,又把母亲一把抱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晚上,何清仪一直陪着许悠然,但是她感觉得出来,女儿依然并不愿意说出那些真正的心里话。看着时间不早了,她干脆催着女儿洗漱,让她早早地躺下休息。
“早点儿睡吧,孩子。”何清仪坐在床边,给女儿掖紧了被角。
“好,”许悠然应了一声,看着母亲,轻轻笑了一下,“妈,我好多了,你放心吧!”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多了,”何清仪慈爱地笑了,伸手捋了捋女儿的头发,“那,好好睡吧,等一睁眼,就又是新的一天!”
“好。”许悠然微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何清仪抬手关掉女儿床头的台灯,在黑暗中轻轻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小心地关上了门,刚刚转回身的何清仪,迎头看见身后丈夫苍白得有些异样的脸。
“怎么了?”她看着丈夫紧张地问道。
许巍没有吭声,伸出手指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一把拽住妻子的手,拉着她进了卧室,并且赶紧关上了房门。
“你这是怎么了?”何清仪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道。
“程医生下午找过悠然,”关严了卧室的门,许巍神色慌张地看着妻子,低声说道,“我刚给顾兰打电话了,今天下午程医生到店里找过悠然,说是有事情问她,然后两个人就出去了,说是去了离花店不远的一家咖啡馆。”
“什么?!程医生!”何清仪倒吸了一口凉气,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程医生能有什么事情问她呢?难道是……是程医生知道了?知道悠然的事儿了?”
“不知道啊,”许巍愁眉不展地说道,“现在弄不清程医生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她是知道悠然心理上、记忆上的变化,还是知道悠然跟罗砚成之间的关系?咱们现在说不清她到底知道了哪些事情。”
“那怎么办?明天问问悠然?”何清仪看着丈夫焦急地说道,“可是我看悠然这状态,未必就能问得出来,她现在不肯把真正的心里话告诉咱们了。”
“那……那问罗砚成,”许巍说着,便准备转身去拿手机,“对!他也许知道!那天我也留他的电话了。”
“你干什么!”何清仪一把拽住了丈夫,“你急糊涂了?罗砚成是谁?他跟程医生是两口子!除非程医生有夜班,这个时候两个人应该都在家里呢!你让罗砚成怎么接你的电话!”说罢她停了下来,想了想,接着说道,“再说,程医生如果真的知道些什么,她来找悠然的话,也未必就跟罗砚成说呀。”
“哦……是,有道理。我是急糊涂了,”许巍颓然地愣在原地,深深叹了口气,“我是害怕呀,这事儿不能让程医生知道,不能让她知道任何真实的情况!不然,她会怎么对待悠然呢?”
“可是,咱们悠然没有对不起她!就算她知道所有的真相,我女儿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何清仪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悠然已经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包袱,我现在要把她这个精神上的包袱卸下来,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程医生!再说了,就算她对不起谁,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她自己已经够苦了!”
“别着急,别着急,”许巍见妻子急得脸都红了起来,急忙宽慰她道,“你说的都有道理,程医生这个人,性子急些,但是人是个好人,她就算知道了,肯定也是能理解悠然的。只是……你想想,作为一个妻子,她知道咱们悠然苦恋着她的丈夫,她心里能好受得了吗?”
“可是……可是……”何清仪急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着急了,”许巍轻轻拍了拍妻子说道,“刚才我也有点儿慌了,现在咱们都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最要紧的,是赶紧把事情弄清楚,先得知道程医生下午到底跟悠然说了些什么。”
“那……那你说老魏会不会知道,咱们问问老魏?”何清仪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看着丈夫问道。
“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问问老魏吧,”许巍眼睛一亮说道,“悠然跟老魏感情深厚,对他如兄如父,或许她遇到问题,会最先告诉他!这个时间,他还睡不了。”
许巍说着,急急忙忙找来了手机,夫妻两人在床边坐下,开始拨打魏岭生的电话。
然而,当电话接通之后,手机里传来的是魏岭生与往日不同的、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你怎么又打电话呀,我真没办法再降了!”在一片嘈杂声中,魏岭生的口气听上去完全不是平时的样子,“我这还忙着呢,就这样吧,价格上我确实已经仁至义尽了。”说罢,电话就挂断了。
许巍和何清仪面面相觑,愣了一下。这一次夫妻俩都明白,魏岭生是身边有人,而他不愿意让别人听见关于许悠然的事情。
“这老魏,最近有点儿怪啊,”许巍喃喃地说道,“他整天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呢,接个电话也不敢接,不想让人听见,可以到一边儿去接啊。”
“是啊,我上次就这么说嘛,”何清仪也摇了摇头,纳闷儿地说道,“到一边儿去接,别让人听见就是了,他好像对旁边的人特别戒备。”
“算了,明天一早我再给他打电话吧,”许巍深深叹了气,“他是一个人住,大清早的,身边总没有人了吧。”
“对,明天再打吧,”何清仪忧郁地看了丈夫一眼,“这老魏,其实……也真是挺可怜的……”
两个人几乎同时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都没有再说话。
电话的那一头,正站在樊江龙那家“樊记便利店”前面的魏岭生把手机揣回到裤兜里,把刚才拉了一半的卷闸门接着拉好锁好,回身把钥匙交给了身后的樊江龙。
“谁的电话?”樊江龙一边接过钥匙,一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魏岭生心里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没敢撒谎。花圃供货的全部花店,樊江龙都了如指掌,刚才自己急中生智地说是价格上的事,那这电话必定是其中的一家花店了。再说,只要樊江龙把他的手机拿过去看一看,谁打的电话就清清楚楚,他撒这个慌,是完全没法骗过樊江龙的。
“哦,还是……许悠然她爸,”魏岭生故意不耐烦地说道,“还是找我,想让我把价格再降降,我是实在没法降了。”
“这人贪得无厌呐,”樊江龙阴沉地笑了一下,“我看你对他女儿心够重的,可是,真要成了,摊上这么个财迷老丈人,那可够你受的。”
“不是不是,大哥,你误会了,”魏岭生急忙辩解道,“我对那个许悠然,就是真心报恩,当初我到西安来的时候,多亏这丫头帮忙才站住了脚。人家还那么小呢,我可不敢动别的心思。”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你没动心?”樊江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跟你说,我第一次看见她,我都动心了。你要是对她没意思,那就好办了,哪天我让她变成你大嫂,也不算抢兄弟你的心上人了。”
“不不不!大哥!你别!别动她!”魏岭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几乎惊叫起来,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紧张什么?”樊江龙哈哈大笑着,猛地拍了魏岭生两下,“我就随口开个玩笑,你都吓成这样,还说对人家不动心?”
“大哥这玩笑开得……跟真的一样。”魏岭生尴尬地笑了笑,长长出了口气,刚才猛然悬起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
不过,昏暗的路灯下,樊江龙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又再一次猛然悬起,浑身的神经也一下子令人窒息地猛然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