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边说着边“啪”的一声打开了客厅的大灯,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刺眼的光线,让罗砚成本能地皱起眉头,眯起了眼睛。
而这个皱眉的动作,让程欣语心里极其厌烦和恼怒。她看着他那张紧紧蹙眉的脸,觉得这张脸现在是这么的面目可憎。
“怎么了这是?”罗砚成从沙发上起身,眯着眼睛瞄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妻子,和撅着嘴的女儿,又扫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6点35分。
“上课玩儿手机!下课玩儿手机!放学不回家在学校操场上玩儿手机!”程欣语把手里的包重重地扔在门口的鞋柜上,怒视着女儿,大声说道,“你就是这么当学生的?!怪不得成绩现在一落千丈!你闹着要买手机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自己的话,都让自己当饭吃了?!”
站在门口的柚柚没说话,愤愤地看了妈妈一眼,恼怒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胆怯。
不等罗砚成说话,程欣语又生气地大声说道,“我这一天怎么过得这么糟心!一上午门诊累死累活,一下午手术筋疲力尽,刚出手术室又被老师叫到学校去训了一顿!”说罢,她又瞪着柚柚,柚柚有些桀骜不驯的目光更加激怒了她,“怎么?说你你还不服气?被老师当堂收了手机,叫到办公室去写检查,你不觉得羞耻吗?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我觉得今天在你老师办公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班主任训斥,我已经颜面扫地了!”
罗砚成心里的火,早已经腾腾地冒了起来。当然,这火气里,只有一小部分是冲着女儿的,大部分却是冲的程欣语的。
夫妻之间往往都是这样,批评孩子,自己大发脾气、口不择言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熊孩子干的可恨的事情,不管怎么批评都理所当然。可是,看到对方发火批评孩子的时候,就会满眼的看不惯,“要耐心”“要尊重孩子”之类的各种教育理念这时候倒是朗朗于心。
罗砚成此时就是这样,如果是他自己直接听老师说起女儿在学校的表现,肯定也是会对女儿大发一顿脾气,可是现在,看着程欣语这么大发雷霆地训斥女儿,他的火气反而转到了妻子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偏向女儿那边儿去了。
“行啦,先换鞋洗手,”罗砚成低沉地说了一句,阴沉着脸走到女儿面前,摘下她背后沉重的大书包,“一会儿过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丈夫对女儿优柔缓和的态度,让程欣语心里的怒火更大了。
“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她一边换了拖鞋,一边瞪着丈夫,“我说了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听不懂?!”
罗砚成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没有看她,而是轻轻推了推刚换好拖鞋的女儿,闷声说道,“去,洗手去。”
丈夫这个不温不火、又视自己如无物的表现,彻底激怒了本来就已经怒不可遏的程欣语。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砚成?”程欣语目光灼灼地瞪着他,愤怒地说道,“教育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是吗?她现在玩儿手机玩儿成这个样子,你就不管吗?”
“我没有说不管呐,”看着女儿去了卫生间洗手,罗砚成回过头来,盯着程欣语,努力克制着不要让自己吼起来,“我刚不是说了吗?让她洗完了手给我说说情况。”
“都是你平时这么纵容她,把她惯成这个样子,”程欣语恼火地说道,“要不是你答应她买手机,哪有今天的这一出?”
程欣语说的这一点,罗砚成倒真是无话可说,本来程欣语的意思,是柚柚的学校离家也不远,上学用不着带手机,就算是需要,买一个能打电话的学生手机就可以了。可是他经不住柚柚的软磨硬泡,到底还是答应了给她买智能手机。
罗砚成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窝着一肚子的火,重新坐回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他不说话,程欣语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又说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既然在家,就不能给准备一下晚饭吗?”
“我要不是太累了,我能窝到这儿就睡着吗?”罗砚成翻了她一眼,恼怒地回应道,“你刚才说你累了一天,我也一样累了一天!算了算了,不说了。咱也别做了,出去吃吧。”
“出去吃什么吃!早让一肚子气都气饱了!”程欣语瞪了一眼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柚柚,生气地说道,“你今天晚上就别吃饭!把自己的问题想清楚了再说!”
“你这是干什么?”罗砚成站起了,心里的火有些压不住了,“她犯了天大的错,饭总得让吃吧?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就是了,你不能让孩子饿着不给吃饭呐!”
“你少护着她!都是你平时惯出来的!”程欣语盯着罗砚成,眼里直冒火,“从小到大,你什么事儿都由着她,生生地把她惯坏了!在教育孩子这个事情上,我跟你还有跟你们罗家人,从来都没有办法沟通!”
“程欣语!你过分了吧?!”罗砚成终于忍不住大吼了起来,“咱们能不能有啥事儿说啥事儿,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翻老帐?能不能不要每一次都把我们家人扯进来?柚柚不就是玩儿手机了吗?以后不让她带手机了,不就行了吗?”
眼看着父母争吵起来,柚柚有些不知所措。她平时是激烈地反对父母吵架的,可是今天,这场风波却是自己引起的,小姑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言相劝了。
程欣语气得感觉自己都要炸开,她昂着头正要反驳,偏偏在这个时候,罗砚成的手机响了。
一脸烦躁的罗砚成怒冲冲地走过去,把手起拿起来一看,却是母亲赵禾的电话。
他迟疑了片刻,随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深呼吸了两下,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接通了电话。
“喂,妈。”罗砚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
“砚成啊,今天是你生日,我给你打个电话。”电话里清晰地传来赵禾柔和的声音,“你今天怎么过的?这会儿吃完饭了没有?”
程欣语和柚柚互相看了一眼,都愣住了。
“还能怎么过呀?美美吃一顿呗,我们这会儿正大吃大喝呢,”罗砚成笑了笑说道,“现在过生日有什么好的,过一次老一岁。”
“呸!在你妈面前还敢说你老?”电话里传来赵禾的笑声,“柚柚喜欢吃蛋糕,今天买了蛋糕没有?还有,长寿面吃了没有?”
“蛋糕买啦,长寿面也吃啦,赵老太太,放心吧。”罗砚成尽力用欢快的声音大声说道。
“在家吃呢?还是在外头吃呢?”赵禾乐滋滋地又接着问道。
“在家呢,欣语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罗砚成笑了笑,急忙转移话题,“妈,你跟我爸身体咋样啊?”
“好着呢,好着呢,放心吧,”赵禾笑道,“你听我声音多有底气,就知道我恢复得有多好了。对了,你让柚柚跟我说两句话,我想她了。”
罗砚成看了一眼女儿,心里犹豫了。他知道柚柚现在这情绪,恐怕装不出高高兴兴的样子。
“妈,柚柚这会儿正啃鸡腿儿呢,嘴堵着呢,回头让她给你打过去啊。”罗砚成急中生智地想出了这个说法来蒙混过关。
“啃鸡腿儿啊?”赵禾笑了起来,“那好那好,你们小三口赶紧吃饭吧,我也不跟你说了,别吃凉了。”
挂断了电话之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程欣语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进了厨房。柚柚走到罗砚成身边坐了下来,一脸羞愧地看着他。
“对不起,爸爸,我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小姑娘低声说道。
“没关系,爸爸也不在意过不过生日,”罗砚成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把手机拿来我看看,你都在手机里玩儿什么?”
“手机……老师没收了。”柚柚耷拉着脑袋说道,“我就是下了几个小游戏,就……玩儿……游戏了。”
“我知道游戏对人的诱惑有多大,”罗砚成看着女儿,缓缓地说道,“可是,柚柚,你要记着,游戏终究只是游戏,你打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你在游戏里叱咤风云,在学业上一败涂地,那你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你明白吗?”
“嗯,明白。”柚柚应了一声,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今天真的特别累了,丫头,”罗砚成看着女儿,笑了笑,“真是都没力气多说什么了,你今天下一个决心,从今天起,好好学习,不要再玩儿手机游戏。你今天这个决心,就是送你老爸我最好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行!”柚柚抬起头看着爸爸,轻声回答。
“那现在就去写作业吧,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罗砚成揪了揪女儿的耳朵,笑道。
柚柚回了房间以后,罗砚成起身走到了厨房,看着正在忙碌的妻子。
“时间晚了,简单一吃吧。我今天确实也是太累了,才睡着了。”他勉强笑了笑,说道。
程欣语正忙着切菜,听见他说话,停了手,却没有回头。
“家里没面条,买也来不及了,下点儿挂面,就当你的长寿面吧。”她低声说道,口气虽然不算亲切,但是也不像刚才那么凌厉了。不管怎么说,忘了丈夫的生日,她心里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怀着些歉意。
这天晚上,一家三口几乎是沉默着吃完了简单的长寿面,然后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被沉重的心事和情绪压得身心倶疲的罗砚成躺在床上,很快又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呼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糟了!”他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