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查忙将那积灰一扫而尽,果然露出来一排刻字:“烦恼天天有,不捡自然无。怀善心,做善事,一生无愧。怀平常心,做平常事,日夜安宁。不忘人恩,不念人过,不思人非,不计人怨。相逢一笑恩仇泯,眉宽一字恚怨消。心宽一分纳百川,后退一步行百里。贪心过海无足时,过眼浮云又笑谁。”下面一行小字:“苟活九十四载,今日合死,了无牵挂。——大理段岳”
那查越看越心惊,看到后面的署名不禁大为失色——这具尸骨竟是自己的师祖,须弥寺的创始人,大理国最后反抗军的首领段岳。此人以一己之力对抗大元,又自创《诸相诀》《业因和合拳》等旷世神功,最后却死在这么一个小木屋中,实在令人嗟叹。
那查在段岳埋骨之处拜了两拜,而后站在墙根前看段岳留下来的字,暗道:创派师祖最后盘腿而死,看墙上之字,显然他最后乃是善终,也算是历代师祖里面很难得的了。他读到“苟活九十四载”猛然记起师父知芥禅师曾经说过,段岳七十多岁便下了山,说明他后面又活了一二十年。本门武功乃是功力越深,便越容易走火入魔,而历代师祖武功无有出创派师祖之右者。既然创派师祖一二十年之后还得善终,说明他最终寻得解决之法——又或者将功力散尽。那查想到这里,用手摸了摸墙角木头上的刻字。那字迹刚好可以放进去一根手指,深达半寸,里面十分粗糙,竟是直接用手指所刻。这说明创派师祖最后死时仍然功力高深。那查在运功激烈时经常失去意识陷入疯狂,这本是他一块心病,如今见有望消除这祸患,不禁大为雀跃。只是刚才收拾尸骨的时候他已经发现,创派师祖除了墙上这几行字以外,并没有留下其他东西。这些字便是须弥寺后山石刻上的《不捡歌》,并无什么不同。
那查又读了两遍,瞧出了些许异样。他早已将拾得洞口的歌谣背得烂熟于心,他记得那里写的乃是“心宽一分则云消雾散,让人一步则晴空万里。有缘相逢共一笑,从此再不论古人。”而这里的是:“相逢一笑恩仇泯,眉宽一字恚怨消。心宽一分纳百川,后退一步行百里。”这数字之差,是创派师祖斟酌之后为了文章意境所改,还是其中更有深意呢?
那查又想起前几日在战场之上时,自己脑海陷入一片混沌又开始乱砍乱杀,眼前不断现出各种各样亲切的人。当时若是自己狠下心来将他们一一打杀,或许立时便会堕入魔障再也不得回复清明。幸亏师父知芥禅师临死之前嘱咐自己,先报恩再报仇,自己又于心不忍,即便是假象也不愿意将兵器加诸其身。后来君山出现时,自己明白若是再执着于仇恨,只会失去更多。想通之后方恢复意识。这个新的《不捡歌》上面写的“相逢一笑恩仇泯,眉宽一字恚怨消”莫不是就是要我摒弃仇恨,不再执着于怨念?
而“心宽一分纳百川,后退一步行百里”从字面上来说,于前句亦没有什么不同,无非也是不要讲怨恨放在心头而已。那查苦思良久,还是毫无头绪。正恍惚间,发觉房屋之中一片黑暗。原来火塘中明火已灭,只剩下一堆红烬忽明忽暗。那查拾了一些柴禾丢上去,火塘之中烟雾缭绕了一会儿又重新燃了起来。那查看着跳跃的火焰,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所谓心宽一分,后退一步,莫非是要我逆练诸相诀,将身体之中的邪气散尽?
那查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大有可能。便就地盘腿而坐,试着将真气逆转,行到百脉之中,而后散之体外。稍一运功,却如同甘霖遇到久旱泥土,真气一下便散了出去不见踪影。那查忙止住散功,却已迟了,只觉内力源源不断的从身上消失。正焦急时,忽然感觉到心脉之中自然而然又生出一股力量,慢慢的传到四肢五脏,较之之从前的内力更加汤汤洋洋丰沛磅礴,却少了暴戾凶横之气。
原来那查天性良善,虽少年时颠沛凄惨心中满是怨恨,却也遇得众多人善意相救,心中从未摒弃善念。后遇上雪穗、君山、毛毛、特宁等知交好友,更将心中仇怨冲淡。他年纪轻轻功力却十分高深,若是其他人早已失去心性,但他每次为心中善念所救。如今他一心想着将君山救出,其他都可以不以为意,却是彻底的放弃了仇恨,故散功十分迅速。人的内功修炼,便如同修炼器皿的容量一般,主要为增加内功的上限。而内力的使用,则如同将容器内的东西放出,故有将内力使完之时。年轻人功力较浅但内力恢复极快,年老之人则功力高深内力恢复则较差。那查所谓散功,也不过是将体内的那些暴戾的内力散出,对其功力上限却无影响。
那查渐渐找到其中关窍,愈发得心应手。只是诸相诀须毫不停歇的运转一个周天方能行之有效,待他逆练一周天之后,身上的食物和水已经耗尽。他先出去猎了一只獐子,在炉火上烤熟作为食物,又准备一皮口袋的水在旁边。诸事停当之后又开始顺行一周天。小屋之外日月交替,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一日,到了行功的最后关头,那查心中更为着紧。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一阵“沙沙”的踏草声,一人脚步仓皇的朝木屋走来。那人走到木屋外,轻轻的敲了敲屋门,没得到回应之后将门“吱呀”一声推开。那人在门口现出身形,全神戒备往里张望,却是瓦剌神射手哈日查盖,亦是瑶寨叛徒唐三望。屋内光线昏暗,哈日查盖又是站在明处,故看了半天也没看见坐在墙角的那查。哈日查盖确认没有危险走了进来,拾了些柴火丢在火塘中点上。忽然觉得旁边有点异样,回头一看,猛然看见坐在墙角的那查,吓得一个屁墩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出到屋外。他跑了几步,却见屋内毫无动静,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错,又壮着胆子走了回来。
他探头探脑的在门口看了半天,在火光映照之下见那查果然是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哈日查盖胆战心惊的拔出腰中的乌兹钢刀慢慢的走近过去,咬了咬牙,一刀搠向那查肚腹,直没至柄。哈日查盖心中大喜,忙将钢刀抽出来,却一时胆寒无力拔出,只得松开手。哈日查盖笑道:“戴滕侠啊戴滕侠,没料到你小子无声无息死在这里,倒也便宜你了。”说着便要把那查尸身搬出去,伸手去抓那查的胳膊,手抬了半晌却又不敢。暗道自己又不住在这里,便让此人死在这里也罢。
这么想着,便背靠在火塘边打盹。哈日查盖做猎人日久,又常年逃亡神经紧绷,其感官较之常人灵敏许多。他虽认定那查已死,却还是嗅到一丝危险气息,背靠着墙壁如坐针毡。就这么半梦半醒的睡了一会儿,总觉得不踏实。无意间睁开眼睛回头一看,却见那查也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哈日查盖大惊,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忙眨了眨眼睛再看,却见那查依然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哈日查盖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身子往旁边一倒便要往外爬去。爬到门前,却又见一人挡在门口,抬头一看,不是戴滕侠还是谁?哈日查盖心胆俱裂,忙又往回爬,只是这小屋就只有一个房门,哪还有路走?只得缩在墙角颤声道:“戴大侠,小的来的时候你就死了,并非小的杀的你。”
那查道:“唐三望,你可知罪?”原来哈日查盖一刀刺过来时,那查正到了行功的关头,却是丝毫不能动弹。只好将内劲凝于肚腹,钢刀刺过来时却将肚腹一缩,而后腹部肌肉伸缩自如将钢刀夹住。哈日查盖拔不出来,却也没再深究。
哈日查盖很久没用唐三望这个名字,但还是下意识的回应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那查道:“你可认识我么?”
哈日查盖道:“小的认识大侠,大侠是大名鼎鼎的戴滕侠。”
那查走进两步道:“你再看看。”
哈日查盖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看,道:“大侠乃是太师跟前的红人戴滕侠。”
那查又走进一步,道:“你再仔细看看。”忽觉腹部寒气逼人,却是哈日查盖捡起地上的钢刀一刀刺过来。那查手都没动,只衣袖微微一震,哈日查盖手中的钢刀拿捏不住往旁边飞出,“笃”的一声插入木壁之内。哈日查盖一手掐往那查脖子,一脚踢向那查****。那查又是衣袖轻轻一摆,哈日查盖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将他推在墙上,背脊都要裂开,一时动弹不得。
哈日查盖痛得直抽凉气,额头冒汗。他开始时还以为那查是鬼,后来看到那查站在门口,地上留下黑白分明的倒影,才知此人武功高强,显然是没死。他将心一横,大声道:“姓戴的,你要杀就杀,不用这么猫捉老鼠的大废周章。”
那查道:“唐三望,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
哈日查盖一心想着怎么脱身,此时方发觉对方叫自己“唐三望”,不禁又有几分害怕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唐三望?”
那查道:“你真的忘了瑶寨么?”
哈日查盖,也就是唐三望,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那查,不由得迟疑道:“你是那岩?不对,那岩到如今不会这般年轻。”复又厉声道:“你是何人?装神弄鬼的,老子这一辈子杀人无数,还怕你装鬼不成?”
那查道:“我是那查。”
唐三望奇道:“那查?”仔细的端详半天,记忆中多年以前经常到自己家中来玩的那查,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粗豪大汉联系起来。唐三望冷笑道:“你别说笑了,那查早已经死了。你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那查道:“你还记得喜宁吗?”
“喜宁?”唐三望想了一会儿,道:“好像就是被俘的那个明朝太监。怎么?”
那查道:“他就是特宁。”
唐三望一愣,而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大声笑道:“你是那查,喜宁是特宁?哈哈,哈哈……”
那查道:“当日瑶寨被敌人偷袭,举寨被灭,我也是其中俘虏之一。明军将我押解进京,在路途之中特宁与幸存的瑶民出手相救,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其他人均身陷敌手。后来特宁被押解到京中,被大太监王振看中,带入宫中成为了喜宁。而我一直流落在外,所谓戴滕侠,也是从大藤峡化名而来。”
唐三望听了那查的话愕然不语,又仔细的看了一番那查,口中道:“没错,没错,你就是那查,你除了更高更壮,活脱脱就是另一个那岩。”又厉声道:“你既然是那查,又口口声声说瑶寨为明狗所灭,又为何又要帮明狗?”
那查道:“我并非帮明军,只是为了拯救千千万的汉人平民。如今的瓦剌便是当年的明军,而现在的大明便是当年的瑶寨。我经历过,也知道家破人亡的痛苦,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家破人亡……”唐三望的记忆一下子回到过去,面上现出一阵茫然,又回复狰狞道:“没错,瑶寨一族人都是因我而死,老子一条命给这么多条命陪葬,也算值了,来把那查,你动手吧,老子死而无憾。”
那查看着唐三望,摇头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恨汉人,认为是他们害了我们一族。没想到最终罪魁祸首竟然是我们瑶寨自己人。”说着满面苦之色,缓缓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这是究竟为什么?”
唐三望面容一呆,眼中悔恨之色一闪即没,而后又刚硬道:“老子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别磨磨蹭蹭的,快把我杀了吧。”
那查道:“小时候我和小宁哥曾经讨论瑶寨之中最喜欢的大人,我最喜欢的人是董鼎师父,其次就是你,而小宁哥最喜欢的便是你。我们瑶寨之中有本事的人很多,但只有你与众不同。你可以一箭射中两只雁儿,天上飞的林中跑的水里游的你都能轻易抓住。你是瑶寨最有本事的人,为何要做出这种事?”
唐三望怒道:“最有本事?最有本事的人住在远离寨子的深山老林?最有本事的人会连寨子里的一切祭祀、集会都没有资格参加?最有本事的人会被每一个人嫌弃、歧视?”
那查惊异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你喜欢打猎所以住在外面。”
唐三望讽刺的笑了一笑,冷冷道:“有人会喜欢打猎,但谁会喜欢蚊虫、湿气、孤独?”
那查道:“那你为什么不到寨中住?”
唐三望长吁一口气,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他看了看那查,见那查也盯着自己,便道:“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在我九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还是寨里的管事头。当时寨里有人与四十里外的一个壮人寨子发生冲突,其他五位瑶老都欲宁事息人,只有我父亲力主与壮人大干一场。我父亲很有本事,在寨子里的威望颇高,年轻人都信他的。他带着几百人便去与壮族人论是非,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双方都死了数十人。我父亲便请得附近的几个瑶族寨子前来助拳,壮族的几个寨子也纷纷加入了进来。正要不可收拾时,瑶寨的其余几个瑶老带人突然袭击将我父亲绑了起来,送到敌对壮寨。敌对壮寨见此,也将他们之前与瑶寨冲突的壮人绑了交给瑶寨。两边寨子的人将我父亲和那几个壮人浸了猪笼,而后互相承诺永不进犯。我父亲本是为了瑶寨,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我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村中受尽白眼,最后只得搬出瑶寨,在山中讨生活。那是我只是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对我。所以我恨他们,恨瑶寨中的每一个人。”
那查黯然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这么恨我们。”
唐三望道:“你和特宁两个小子算是不错的,我也对你们毫无恨意。不过只怪你们生在瑶寨之中,便如同他们怪我生为我父亲的儿子一般。”
“我便在山中小屋住了下来,瑶寨之中的所有活动都与我无关,瑶寨中所有人也不愿与我相交。后来有一日,我在林中猎麂子,忽然见得一个穿着蓝色衣衫的男人从丛林之中钻出,鬼鬼祟祟十分可疑。那人面上花花斑斑十分难看,似是被开水之类烫过。他一见我,面上便现出狰狞之色。我常年打猎,对于野兽的攻击前的杀气十分敏感,人和野兽差不了多少。我见那人气息一变便是想下狠手,瞬间射出一箭擦过过那人脸颊,立时鲜血直流。而后搭上箭对准那人面门,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那人被我慑住,说谎道:‘我只是个采药人,路过此地。’我心知他说谎,又是一箭射穿那人的耳廓,瞬间搭箭对准那人面门,道:‘若是你再说谎,下一箭就对准你的脖子。’那人这才慌了,捂着耳朵道:‘在下乃是云南五仙教中人,你若是伤了我的性命,叫你一族人都不得好死。’我冷笑道:‘我现在就将你杀了,抛尸在此,看你们什么五仙教能不能卜算到是谁杀的你。’正在此时,又有一个人走过来,口中道:‘阿木,怎么撒个尿这么半天?’我见那人有帮手来了,情知必须决断,出手就是一箭。那人还没看清我,便被我一箭射穿咽喉,瞬间便死在当地。
那阿木大惊失色道:‘你小子这下闯了大祸了,教主没见到我们回去,一定会把这一带都翻过来。’我见他样子不似作假,便要将他杀人灭口。那阿木清楚我的意图,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主人,从今以后阿木便跟在你的身边,供你驱策,永不变心。’我见此人见风使舵人品低劣,正要将他射死,但听得他主人前主人后的叫得我心里颇为受用,想着留他一命或许有用。便道:‘你若是有歹意,以我的箭法随时都可以取你小命。’阿木忙点头不迭。
我叫他挖一坑把他同伴尸体埋掉,他却说不用,从怀中掏出一瓷瓶来,抖出一点黄色粉末在那人脖子的伤口处,那人一会儿便化为黄水消失不见。我大惊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这是怎么办到的?’阿木道:‘这乃是我教秘药蚁噬散,能够在片刻之间消解血肉,用来毁尸灭迹最是不错。’我问道:‘你说的那什么五仙教又是什么?’阿木便将五仙教的来历简单讲了出来,又道仙教正带着明军到广西来平叛。我道:‘我们这里哪里有什么叛军?’阿木故作神秘道:‘那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像教主这等高人,任何事情必有深意,并非我们这等下人能够明白的。’我暗道如果照他所说,瑶寨岂不是有危险?我应该马上回去通知瑶寨防备。正在这时,我感觉身旁有杀气,侧身就是一箭。阿木口中中箭倒下,手中的药包散落在地,原来他见我分神,想用药来迷翻我。我正想用蚁噬散将阿木的尸体也消解掉,免得被五仙教发现,忽然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暗道不妙,忙往后一滚。我心知定是那包药粉飘散在空中,忙往回跑。当时幸亏发现的早,回去之后我上吐下泻一通也就没事了。”
“第二天,你和特宁那小鬼便将一个老婆子抬到我那儿,说是昏倒在峡谷之外的。我见那婆子与阿木的服饰有几分相似,心中正怀疑,你们两个小鬼便去找盘贵公过来。我暗道正好将昨日之事告诉他。后来盘贵公到了我家里,见我迎到门口,也不打招呼,只斜眼看了我一眼,而后又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我家里的境况便走了进去。我顿时火起:我唐三望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被你们如此轻视。一时赌气,便没将昨日之事告诉盘贵公。
后来诸人合力救治,那婆子方有所好转。又过了两天,大半夜的我老婆叫我,说那婆子已经醒来,我拿着弓箭对准那婆子便道:‘你是不是五仙教的人?’那婆子开始颇为诧异,而后又面色和缓。她似乎是个哑巴,直冲我打手势。我婆娘诧异道:‘你做什么?没得把人家吓坏了。’我道:‘你别管,你出去。’我婆娘只得骂骂咧咧的走出去。我又问道:‘你是不是跟五仙教一伙的?’那婆子摇了摇头,又是打手势。我却看出来她的意思,问道:‘你是说要我们快逃?’婆子忙不迭的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布包,用指甲从中挑出一点粉末混在一起,从旁边拿起一片树叶包起来给我。我正全神戒备,哪敢接她的,她指了指我的脸,又做了一个搓脸的手势,我不解其意,怒道:“老子一个大男人,要搓脸的有什么用?”那婆子摇了摇头,又往我脸上白斑处指。我立刻会意,问道:‘这是治我脸上白斑的?’那婆子点了点头。我大喜过望,这白斑自我从娘胎里出来便在脸上,就算不认识我的人见到我这个模样也要敬而远之。如今竟能将我这丑恶模样治得和常人一般,这对我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老婆子见我半晌不说话,便将那树叶放到床上,对我不再看一眼,径直便走了出去。我迟疑片刻,将那树叶包着的药粉收了起来。这时我婆娘端着药走了进来,不见了那婆子,问道:‘人呢?’我道‘走了。’我婆娘生气道:‘你这个窝囊废,人家盘贵公好不容易把她治得醒来,你倒好,就这么让他走了。’我此时心中诸事纷杂,又是欢喜又是烦恼,怒道:‘滚!’我婆娘愈加恼怒,走上几步道:‘老娘忙前忙后的伺候,你现在却要老娘滚?你这没良心的窝囊废。’我听了她左一句‘窝囊废’右一句‘窝囊废’,不由得心头火起,将她推了一把。这娘们被我推得后退,一时没站稳仰面倒在地上。我正生闷气,见她半天没起来,过去一看,直道苦也,她后脑勺正巧撞在那挖药的小锄上面,那药锄从她脖子后面插入鲜血直冒。我忙将她扶到床上,一探鼻息,却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