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说得很急,很烦燥。
唐芊语抿了口热滚滚的茶水,舒服地叹了口气,笑了。
“难怪我今天这觉得这般的不安啦,原来是出一这一茬。小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一个在宫里宫外都快混成人精的人儿,怎么就不懂呢?!”唐芊语望了望锦帘接口处,冰寒之气,似有若无地从那里渗进来,寒碜寒碜,透着心凉的冷。
“姑娘……我带你离开这里吧。瀚玥国的这后宫,怕是不能太平了。皇储争位,后宫夺权,朝堂异势。哪怕是玥明帝再喜欢你也怕是保不了你的了。”小娥一忧心,便将自己分析的出来的结果全都话了出来。
说出来后,她有点后悔。
这话,也就说明了,自己是被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不知道她会怎么样看待自己?!
“小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吧,你已经尽力了。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命。”小娥是凭空冒出来的宫女,她对自已的事异常上心,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想尽办法的想要知道。
唐芊语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去管她。
只要她不是王皇后那边的便随了她去……
“姑娘……”
“只要你不是王氏一党,我不管你是来自青秋堂手下还是临风处,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顺便,替我谢谢他……”唐芊语说着,从怀中掏出几粒药玩,墨绿色,颜色深沉得压抑。
小亭外的天,更加低沉了下来,滚滚乌云伴着呼呼寒风飒飒潇潇地刮进了亭子。
浅淡色的厚实锦帘在风的吹动下,很费力地飘荡着。
“……”小娥没再说话,心却随着唐芊语那镇定得很平淡的声音静了下来。
她默默地看着她翻出荷包里的药丸,那里面多是前段时间她在御花园里摘回来的花朵还有几味唐芊语向玥明帝要的药材合练而成。
“知道这是什么药么?”唐芊语将茶杯移开,把药丸倒进了茶杯下的底碟里,圆滚滚的药丸子磆碌碌地滚进小碟里面,左右摇摆,久久不停。
小娥没说话,虽然她对药材的大体作用也知道一点,但结合了那么多种药瓣花粉花茎花根,她却不能猜透这药到底有什么作用了。
最开始,她以为是唐芊语为自己眼睛配的解药,可到后来,却一直不见她服。
小娥心里的想法开始变得很不确定。
“王皇后费尽心机,大肆寻找天下的奇人异士,花了整整一年才练出的相思扣……我配了很多种付方子,却不能一直不能确定到底哪棵才是真正的解药。我自认解毒配药的功夫在千机老人处磨练得还算相当的了得了,却不想,如今困在此处了。一味药引,用对了便是解药,用不对,便是巨毒……”
唐芊语叹了口气,接着道:“小娥,我怕我等不及去一一试验了,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
“姑娘……”小娥咚的一声,跪了下去,睁着楚楚的黑眸,深深地凝望着唐芊语。
唐芊语的话,被她这一跪生生打断。
她叹了口气,弯腰,将小娥扶起:“你听我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带着这些药离开皇宫吧。你要是有心,就找个机会把这药送到上官语手中。她会知道怎么去试真假的。”
又一阵狂风吹来,湖面冰冷的寒冰之气,亦随着风侵略进八角小亭,一阵阵浓烈呛鼻的胭脂香气远远地被吹了进来。
唐芊语看了眼身侧立着的小娥,迅速将小蝶中的药丸又扫入精致的小荷包里,道:“以你的身手要离开皇宫很容易,你快走,去找楚相,他会安排好你的。”
小娥没动,含在眼中转呀转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跟在唐芊语身边没有多久,甚至可以用很短很短来形容。
可是,她是个好主子!
一个从不在她面前摆主子架子的主子,也从不高高在上气指颐使地使唤他们做事。
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忘不了给她们这些做奴才……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跟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怀着别样的目的,可她却不挑破。
小娥觉得唐芊语傻,她从没见过这么当人家主子的,让下人的日子过得比她这主子还好。
甚至,在这个时刻,她还想着让自己独自逃出去。
为什么她就没想过临死的时候也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让她带着她一起离开呢?!
唐芊语无畏地笑了,笑得很淡雅,也笑得很深沉,极具心机。
她伸出手指,轻轻勘掉小娥脸上的泪珠。
却不想,她越是擦,泪却是越落得急。
“你不用内疚的,小娥,生死有命。我很怕死呢!但是呢,我做事却从来都是留着后路的。你去找楚相吧,现在只有他有能力救得了我。要知道,这里是瀚玥国的皇宫,除了王氏,就只有落魄的楚氏还保有颠覆的权势。否则,王氏也不必忌讳这么多年……”
远处,一阵沉闷却很有步调感的脚步声传来。
风,吹得更猛,似要将这一整年的份量都在这一刻吹尽,八角小亭外,叶子早已落光的树丫在风中凌乱着。
时而传来一阵啪的断裂声,却是那般地让人惊心动魄。
小娥听到了那沉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甚至其中有禁军的。
落地沉稳果断,每一步都是带着煞气来的。
她见惯了大世面,杀戮血腥,可却没有一种步伐如她现在听到的这般,让人从心底生出怕意与恶寒。
“姑娘,你跟我一起走吧。”小娥向前两步,掀开从小亭内八角上垂下的长长锦帘,看了眼外面,咻地退回来,回身对唐芊语说。
唐芊语笑笑,无言,很不经意地一推,竟将小娥从八角不亭的另一侧推了出去。
小娥惊骇地看着她,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照顾了一两个月的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唐芊语又笑了笑,淡声道:“你走吧。我还有事,没处理完……而且,你也看到了,其实我可以将自己照顾很好的。除了耳朵不大灵敏……”
小娥觉得,唐芊语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凄凉,透着浓浓的萧瑟与果断。
她想了想,自己的武功不弱,唐芊语那么轻轻一拔,便将她推出好几步远,想来武功的确也不弱。
自己赶紧回去向主子求救,应该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二话没说,转身施着轻功便顺着湖岸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
没几步,唐芊语便不见了她的时身影,放下轻掀起的锦帘,唐芊语淡然平静地坐回了小石桌。
将杯里的茶水倒入湖中,执起茶壶重新泡过。
小小石桌上,几朵带着露水的君子兰静静地躺在那里,一枝失去了花瓣的花茎毫无生气地横在放茶壶的朱漆托盘里……
她没说的是,刚才那一下,已经是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技四者合一才有的效果。
相思扣,配着软筋散在她体内剩余的药性,便起了催化剂的作用。
她从一开始并没有做这个猜测,只是,后来这软筋散的效力实在是太长了点,她忍不住开始往这方面猜测。
事实证明,她猜测的结果是越来越接近,越来越相像。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样的结论。
“皇后娘娘驾到……”圣女殿上空,一道唱喝幽幽然地飘荡其上,打破了寒风呜鸣的呜咽声。
唐芊语坐在八角亭里自斟自饮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对外面的一切都浑然不在意。
八角小亭的垂帘被掀开,一阵寒风伴着浓浓呛人的香气冲刺而入。禁卫军整齐有至的步伐刷刷刷地将八角小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后娘娘真是大材小用了……”唐芊语抬眸,紫眸中波光潋滟,楚楚灼人。
唐芊语心里好笑,王皇后要拿下的就她一人,还是被她用相思扣控制着的人,难不成还怕逃得出这皇宫大内么?!
“是么,本宫倒是觉得,他们在你面前,还真小才了些……”王皇后的眸光更是灼人。
细长的丹凤眼高高向上斜挑起,螺黛眉微微向眉心轻轻一靠,便有着说不出的风韵味道。
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三十好几近四十的中年女人,虽然他有个二十来岁的儿子,但徐娘半老,这词却是不适合用到她身上。
“娘娘谬赞了。”唐芊语浅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恩,兰花泡的茶……
“皇上今天下了封妃诏,你知道吗?”王皇后坐在婢女铺上厚厚坐垫的石凳上,她的声音很高雅。
一如她离雅庄重贤慧的外表,那般和谐。
只是那凉薄的唇凉薄的眼角和凌利的眼神,却一分外地刺眼。
“宫中此时怕是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吧。可我一个聋子,哪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么多的消息呀。”唐芊语放下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装吧装吧,你装我也装。
唐芊语在心底道,只要王皇后不挑破,她也能得过且过。
谁会没事找事,有事找抽,尽把自己往风口浪尖上送呢?!
“再过会子,皇上的诏书该传到这圣女殿了吧……”王皇后朝旁边的侍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将帘子掀起来。
遮风的帘子一掀,股股寒气如浪潮般,铺面而来。
唐芊语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抬眸,望向愈发黑暗的天际,本就没有放亮,此时却又黑了下来,越发压抑。
“……”唐芊语没有接话,她知道,下一句,或许便是王皇后的决断。
身处这后宫,她孒然一人,与王皇后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拼智拼力,都是自不量力的行为。
她突然又想起,那个时候的二师兄,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