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芊语报以一笑,其实小娥完全没有必要。她不冷,在寒冰床上躺得太久,身体冷了,心也冷了,她已经感觉不到比心寒更冷的凉意了。
“回去了啊……”唐芊语低着头,摆弄着手中小娥重要塞给她的新暖炉,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碾着周围的雪。
“公主不是要去找太子殿下么?”小娥觉得今天的唐芊语很奇怪,她似乎一直在挣扎些什么,犹豫不决,却又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去也好,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是大年夜,宫里要举行夜宴,太子现下应该很忙的。”小娥见唐芊语一直紧抿着唇角无语,犹豫了一下,便又补了一句。
“今天晚上……有宫宴?”唐芊语突然抬起头来,问到。
“是啊。”小娥认真地回到。
不管是瀚玥的皇宫,还是大沐的皇宫,或许连金陵的皇宫,大年夜的团年宴,都是不能勉俗的吧。
“团年宴么……”唐芊语喃喃着这几个字,转身朝殿里走去。
“公主……哎……”小娥急急跟了上去,却未注意到唐芊语因她的一句叫唤便停了下来。
小娥一个收煞不住,便撞了上去,两人生生在雪地里滚成一团。
“哎……公主,你没事吧?”小娥一边慌乱地从唐芊语身上缠缠绊绊地爬起来,一边要扶唐芊语起来。
唐芊语坐在雪地里,手捂住刚才撞到的鼻子揉了揉,问道:“小娥,问你个问题。”
小娥刚才那一撞,唐芊语似回了神,她有一瞬间的错觉,那便是她丢失已久现代人的思想。
“公主你问。”小娥努力地将唐芊语从地上扶起,拾起地上的暖炉重新塞回她冰凉的手中。
“如果你是一位公主,在被抛弃十六七年之久,突然有一天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国家。你会为这个有你父亲的国家付出余生的幸福呢,还是放下一切,抛开常伦,去追逐自己想要的幸福?”唐芊语想,如果是小娥,她会怎么做。
她忘了,一直将她现代人的思想忘在了记忆深处。骨子里,都透出了古代人的懦弱,与保守。
小娥替唐芊语拍落身上雪沫儿的手停了下来,她直起腰,深深地看向唐芊语。
“公主……”她想要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同为从小便离了父母的孩子,你会怎么做?”唐芊语看着小娥,紫眸中尽是希冀。
她希望从小娥口中能得出她想要的答案,又希望小娥的回答不会影响她已然做好的决定……
小娥与她,同是天涯伦落人。
“……如果是奴婢……奴婢会为自己的幸福博上一博。即便是生身父母,也不能阻挡。不曾对孩子付诛疼爱,却为何要求子女为其付出半生?”小娥接着替唐芊语将衣摆上的雪沫儿拍掉,转至她面前,看着唐芊语那妖娆妩媚的容颜。
接着道:“公主,如若不想,不快乐,何不将放逐自己,也将因你而捆绑的人也放逐呢?”
“放逐自己……”唐芊语看着小娥,眼眸中,尽是失落与留恋。
“谢谢你,小娥。”唐芊语拉住小娥的手,真诚道。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后悔,永不后悔!
“公子,四公子来了。”凤凌的东宫中,凤凌正凝眉愁结着怎样布置着东宫,怎么给唐芊语一个不同以往的惊喜。却突闻冽然来报芊语来访。
“……”突闻唐芊语来到东宫,凤凌的心,瞬间倒如雷鼓捣鸣,突突直跳。“芊……芊语怎么突然来了?”他还没有准备好啊。
而且唐芊语这几天,几乎是天天避着他,不见他,怎么会突然来访。
莫非,她也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公子,四公子正在殿外等候。”冽然很尽责地再次提醒道。
虽然以前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四公子,古灵精怪,谁见谁怕。但自从公子那次出事后一年后再见,她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而且,四公子现在变得,很不一样了。具体什么不一样,冽然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你是不想见到我么?”一道清冽中带着透彻,脆若莺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凤凌一惊,蓦然回过神来,自己在犹豫些什么呢?又挣扎些什么呢?
她不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她在一起了么?为了等这一天,他等了多久,又受了多久的煎熬,凤凌早已不记得了。
只知道,现在他的心中,她便是一切,也是唯一。
“芊语……”凤凌迎了上去,这次,他不再唤她皇妹。
“可以借我一下午时间么?”唐芊语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得殿来。
黑压低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高远明亮了,乌云一去不复返,太阳露出了懒洋洋的红脸蛋。
她在殿外等得心急,冽然进得殿内,传十句话也该说完了,却就是未见他出来。
所以,她不请自入了。见到他,她只想借他一下午的时间,一下午,便足矣!
凤凌微低螓首,看着芊语,只见她楚楚可怜,紫眸光彩琉璃地看着自己,那双异常明亮的紫眸中,是对自己满满的希翼。
凤凌觉得,唐芊语的眸光就像一条束仙绳,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自己便无处可逃,甘愿被其缚住一生。
凤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其实凤凌很想告诉唐芊语,别说借一下午,借一辈子,三生三世,都无所谓。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时竟然是出不了声,仅微微地点了点头。
唐芊语嘴角微扬,轻轻地笑将开来,明亮的紫眸,微含泪光,半是激动,半是伤感。
“谢谢!”她说。不待凤凌回答,抓过凤凌的手,牵起他便往殿外走去。
他们,只有一下午的时间了。今日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要带我去哪里?”走了好一会儿,凤凌发现,唐芊语只是拉着他在这御花园里乱逛,或者说是,她其实是迷失在这里面了。他只有停下来,连带地,唐芊语也被抓住,不能再往前走,只能回身面对凤凌。
“我……”唐芊语看着凤凌,竟不知道自己要带他往哪里去。
她有太多的事想与凤凌一起去做,有太多的地方希望他陪着她一起去逛。只是,她没有时间了,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一时之间,她的太多竟不知哪个更为重要,哪个,才是她最想要做的。
唐芊语急了,急得,泪光直在紫眸光楚楚闪动。
“别急,别急……”凤凌不知为何,他心里慌得紧。
看见唐芊语因焦急而落下的清泪,他的心揪痛揪痛着。伸出手,温柔地替她拭掉滑落的泪痕。
“别哭,芊语……”凤凌觉得,自己似乎留不住唐芊语了般,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她要离去。
他情难自禁,将唐芊语拥进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直重复着,别哭,别哭……
唐芊语在凤凌的怀中渐渐冷静下来,突然觉得,其实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这样,与凤凌静静地相守一个下午,一起看日落月升,这样,便足以……
凤凌盘算着,唐芊语会去找他,定然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然铁定恨死他了。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他也跟着揪心了。
他想着,算了算了,什么惊喜排场,都比上不此刻让她止泪来得重要。
“芊语……”凤凌将唐芊语从怀中稍稍推了开来,让她看着自己,“我有事跟你说。”
是不是说了,告诉她自己会给她一个名份,一份只有他和她的未来,她便不会哭了,而自己也不会心慌了。
“别……别说!最少今天,什么也不要说好么?!”唐芊语在凤凌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赶紧用手捂住了凤凌的嘴。
她怕,真怕从凤凌嘴里吐出那番让自己嫁公孙若的话来。虽然,她并非有多讨厌公孙若。只是,不爱,便不想拥有,也不愿沾染。
所以,别说,别在他们拥有的最后一个下午说。
“……”凤凌不明白,唐芊语在怕什么。
又或者,他是明白的,唐芊语怕听到他提让她嫁公孙若的事……
“今天是这一年里的最后一天了,你就陪着我好不好,我们什么也不做,就看夕阳西下,月丫儿东升。”唐芊语说。
或许,这也是他们这一生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了……
凤凌拉下了唐芊语捂着他嘴的手,轻轻道:“好。”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单独陪唐芊语去玩过。
“还记得吗?在我来接你们离开断峰峡的时候说‘沐京是个很漂亮,很热情的地方,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带你去沐京可好?到时候,你想怎么玩,爱怎么玩,都随你!’芊语,现在天下虽然算不上太平,但今天我带你去看看沐京的盛况可好?”凤凌柔声问道。
“好。”唐芊语七笑言兮地应道。
大沐的宫外,银装素裹,阳光射来,明明晃晃,闪闪亮亮。午后的阳光似在跳着舞的精灵,不停地在积雪上跳跃。
大年最后一天的街市,并未因今天是个团年日而变得冷清。相反,这一天的集市,热闹得沸反盈天,人山人海,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前面人走过的脚印里,也并不因此时已然是午后而有消停的迹象。
凤凌护着唐芊语一路从宫里出来,这执闹的景象,从内城河一路延升至外城河。热闹的气氛,也感染了一直沉浸在将要离别伤悲中的唐芊语。
“这里好热闹。”唐芊语抬眸四望,既然注定是个分别的日子,何不过得开开心心呢?!
“是呢!”凤凌微低着头,看着唐芊语那浅浅的笑窝,心里突然间有种满满的都是幸福的感觉。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并不需要去做什么永生难忘的事,为她布置一个多盛大的典礼。只要她在你身边,看着她浅笑言兮,这便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