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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怎一个“情”字了得

西出阳关有知音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唐·王维

当你饮尽渭城的最后一杯清新,当那位飘逸的诗人为你咏出“西出阳关无故人”时,我,就决意要做你西去的知音。你来自开阔雄浑的大唐,胸襟开张的你,不会注意一个西部歌女细密的心事。所以,你惊诧了——

停下马车,你向我这边张望。出使前友人端给你的深情,为什么这么快就在阳关传唱?为什么淡雅的诗句变得如此忧伤?是啊,为什么是我在弹唱?为什么冷雨的凄风卷地的黄沙把歌词雕刻得如此苍凉?

你驻足你倾听,在你的目光中,鲜活着的是我的爱情和生命。我相貌平平我热爱音乐。露珠般的江南女子,会在缠绵的雨巷撑一伞痴望;桃花般的北国姑娘,会在典雅的阁楼绣一帕泪光。在这官杨零落不成行的莽莽大漠,我只有用音乐表达我的爱情。辽阔的音箱久远的回响,最能让你垂顾让你垂青。这是一个甜蜜的阴谋。

记得那天那一个突如其来的瞬间,那支《渭城曲》一下子找到了我的双眼。我当时不知道,一支曲子会改变我的一生,只知道你要去安西,青青客舍旁有一位翩翩少年郎。我幸福地成了俘虏。那些白天和夜晚,我在风中弹,雨点也弹瘦了我的琴弦;我在月下唱,驼铃也丰富了我的喉管。左右都是沙前后还是沙,我是沙里长出的仙人掌,守在你必经的路旁。

你,终于在我的翘首中来到了阳关。没错,是你,你是大唐的特使,轻盈的马蹄远远地泄露了你人生的得意。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不去看你,这机会稍纵即逝。用音乐证明自己的存在,是一个乐者的光荣。当渭城饮下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你该觉得,耳畔的忧伤,眼前的洪荒,是如此的相得益彰。进入大漠,一切生命都要经风雕雨塑而重铸,包括一支曲一株新绿。

你要去安西,我为什么要用悲凄沉重你的马蹄?你须眉正如弓,你怎会看见一个歌女复杂的表情?你看见我的乌发猛地一低,你怎知那是一口鲜血吐在琴上,艳艳的,鲜花般凄美。琴声柔美而凄绝,一如夕阳下的长路。是的,这只是每一个乐者陶醉时惯有的动作。在你的视线上,我决不是一个喑哑的音符。

当马蹄声化为一缕轻烟,当你的背影在远方变成一个黑点,我,出奇的平静。你还会回来,这支曲将和每一个晨昏一起等待。

黄沙翔舞,那是我撒向天空的音符。有一粒打痛了你,哦,它不该说出我的秘密。晨星遥看,那是我隔夜难眠的泪眼。有一颗掉进你的梦,哦,它不该说出我的期盼。

不知怎的,这几天弹到伤情处唱到辛酸时,我总是咯血。难道我命不久长?难道当初就是一个美丽的陷阱?为音乐而生,为知音而死,这是我的宿命。我无悔。你快回来了!风里裹着你的消息,你宽阔的额上多了几条沧桑;雨点带来你的探询,你逢人打听那个歌女的近况。

这几天,我痛楚地幸福,我悲伤地喜悦。我知道我不久于人世,但这把断弦的琴会留下来等你。在青春时离去,也许是一种适命的美丽。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包括你。没有人会刻骨地把我想起,除了你。

当城池老成化石,当驼铃像花朵枯萎,当阳关瘦得只剩下名字,这支《渭城曲》会响遍大漠东西穿透苍茫历史。和音乐永恒,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长久的爱情。用音乐表达情意用音乐守住秘密,一直到若干年以后,人们一谈起那支曲子那首诗,只知道你叫元二你出使过安西。

诗人与女人

诗人好比一棵白杨,没有风的润色,怎能高谈阔论?树附风声,风依树起。看到树上跳跃着一群光明的鸟,我们能读出风的意蕴吗?女人仿佛一颗露珠,没有太阳的垂青,怎会光彩照人?因诗人而灿烂而永恒,每一颗在古典天空下凝成的露珠,都让后来的牛羊看上整整一个早上。

翻开诗三百的第一篇,就是关关雎鸠悦耳,就是窈窕淑女怡目。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心地纯正思想专一的时代,当唯美的诗人遇上纯美的女子,当水波摆渡起炽热的目光到河之洲,连青荇都为之激动,连梦境都挤满了琴声。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人歌着适我愿兮,走近了美丽。

古代的女人妍姿巧笑,和媚心肠,诗人便和栖息在水中小洲上的禽鸟一起延颈鼓翼,悲鸣相求。当诗歌选择女人,当女人走进诗歌,诗人便玉树临风了,所有的树叶都在押韵,所有的枝条都在抒情。“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曹植《美女篇》),女人顾盼之间,启迪了诗人的灵感,女人的光华滋养了诗歌的生命。

佳人慕高义,诗人寻美易。随便打开一篇明清才子佳人小说,我们不难发现:那些迂腐穷酸的才子都被大家闺秀抢购一空,会吟两句酸诗不逊于今天拥有一座花园别墅。那里面的女人是幸福的,她们的眼睛删掉了诗人尴尬的现在,因为她们选择的是诗人的将来。拈出四句顺口溜可为佐证:“诗词往来互爱怜,私定终身后花园。小人拔情情更笃,奉旨完婚庆团圆。”这是那一时期小说公式化的抒情,也是那一时期女人千篇一律的幸福。

女人选择了诗人,也就选择了永恒。苏小小的江南从此平平仄仄,平平仄仄的雨脚是千年才子寻美的步韵,连玲珑的角檐都是一首轻盈的绝句。西子的香溪从此浅吟低唱,吟咏起一路的风物与风华,润泽了多情诗人一生的灵感。

瑶色行应罢,红芳几为乐?女人如花,花期太短。生命娇艳时她们歌尽桃花,舞低杨柳。可花无百日红,红衰翠减后的伤感熏染了诗人的诗篇。“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王昌龄《长信秋词》)。我们的诗人为女人而歌为女人而怨。这,在视女人为饰物的阶级社会里,不吝于无声处的惊雷。诗人用诗歌征服了女人,女人用坚贞回赠了诗人。

跟苏东坡颠沛流离的侍妾王朝云不到三十便化蝶而去,苏子哭道:“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女人不幸诗人幸,话到沧桑俱悲痛。当四面楚歌的项羽不能保护虞姬的美丽时,“虞兮虞兮奈若何”,跃马疆场的西楚霸王竟呜咽悲歌出一曲千古绝唱。一种五颜六色的小花自此从嗟虞墩(虞姬的墓地)开向了大江南北,亮丽的色彩擦亮了辽阔的穹天。

与古代诗人相比,现代诗人狂妄至极放言无忌:“假如我占领了整座城市,而这座城市中没有你,我为什么要占领这座城市?”面对一座空城,他们也只有拔剑四顾心茫然了。他们中气匮乏的呐喊被喧嚣的市声淹没。是“时不利兮骓不逝”吗?还是诗之消化不良兮?美人如花隔云端。现实的窘迫只能让诗人远远地想象,从格子里爬出来的诗人一脸的幸福。

有一位诗人,他娶了一个非常现实的女人。婚前他戏称这是一种互补,互补的婚姻最牢固。婚后诗人穿上围裙,投笔从厨,诗人美其名曰“体验生活”,诗人的生活没有诗,诗人的夜里只有梦。

第二年,诗人妻子生下一女。席间朋友力邀诗人口占一绝。只见那位诗人的喉结一动一动,清晰着酒的脚步。当高脚杯口在桌面上画不出一个点一个圆之后,诗人大发的诗兴只有一句:“我的女儿,这是世纪末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唯一的杰作。”说罢,诗人伏在桌上咳嗽不止,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带一本《情人》去旅行

旅是颠簸,伴是慰藉。手上搁了一本《情人》,仿佛身边坐着一位漂亮女乘友,真真有种依香偎玉的感觉。

情节像公路一样向前铺开。杜拉斯的句子颠来倒去的,像是一种呓语,不经意间,袒露出内心的隐秘。“车厢大得就像一个小房间似的”,在读到这个好句子之后,我心里兀地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满车厢里多是男女赤发刘唐,就是没有一个少女戴着男式呢帽。那个戴着男式呢帽和穿镶金条带的高跟鞋的少女,正沉溺在爱情里,她几乎天天坐着一辆黑色利穆斯小轿车,往返于西贡的学校和情人的公寓之间。“那汽车真叫人舒服得要命,像一个客厅”,晚年的杜拉斯依然对此津津乐道,不知我老了,还能不能有这样的语气。

阿城去威尼斯时,随手抓了一本《教坊记》,闲时解闷,唐人崔令钦的闲来几笔,在作家目光的浸泡之下,茶叶般慢慢舒展开来。我很得意我浪漫的举动。汽车在大地上奔驰,我在文字中缓慢行走。遥远的西贡的景致,通过我的眼睛水一样流进我的心里,寂无声息,“如同血液在人体里周流”(杜拉斯《情人》)。抬眼看看窗外,绿野平畴一铺千里,让人直直觉得这列车像极了一艘渡船,我的臂肘支在船舷上,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还有一本三十二开的旅伴。法国少女和她的中国情人在湄公河畔遭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忽然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憧憬。想象自己羁留在一个陌生的小站,用一首隔夜的诗稿换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店主女儿的那双小手看起来比面条还要洁白还要柔软。或者在你准备一头扎进大山之时,从那边路上忽然走来一个拖着行李的女孩。在山顶,你一脸狡黠地和她说,那个法国少女十八岁时回到巴黎就老了。她于是追着你,要抢走那本《情人》。

也许,只有在列车上,而且是心里存着某种期待,才会真正领略到行走的诗意。自己从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挣出来,眼瞅着世界在迅速变大,遥远的湄公河水泛起的波浪,爬上了书页的白沙滩,而自己刚刚仍掉了鞋子,还有一些些其他的累赘。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很放松,像一朵云飘来荡去,无拘无束。手上的书变得可有可无。

“先生,您看书的姿势真有风度。您在看什么书?”

是芳香纯正的女中音。一位新上的乘友。

我想我的脸上是漾起了笑容。

归去来兮,情书

时下,移动联通了网通,QQ视频着UC。世界变了。网络同居,短信情缘,早已不是爱情的模样。一个新的爱情时代,实际上是距离美相思苦彻底消失的时代。

去邮局支取稿费,门前只我一辆旧旧的单车,散射着淡淡的微光。想起从前的爱情。“鱼雁传书”,浪漫的诗意。“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这样一句情诗的生命,远远超过了999朵玫瑰的长度。写一封情书吧。燕妮用鹅毛笔蘸着浓浓的思念,这样写着:“亲爱的卡尔,你若是能知道我有一种多么奇异的感觉就好了,——我没法描述它。”只这几句,通往邮局的路就温柔如风了。

情书的历史,像文字一样古老。最是读情书时“那一低头的温柔”,说不尽的幸福与满足。爱情就像阳光,沐浴着甜蜜的此时此刻。文字如伊的呼吸,轻柔芳香,“亲爱的,我写信的时候,窗外鸟鸣宛转,你也听见了吧”,心灵默契着,意会着不可言传的幸福。现在的爱情是座空空的房子,需要家庭影院来填充金项链来套住小轿车来稳固;什么都是快节奏的,包括快餐爱情,神秘感没有了,我们在逐步丧失着一种可贵的心境。伊妹儿手机短信,也“见字如面”吗?

《围城》中,方鸿渐把情书退还给唐晓芙时,用的包装就是唐先前送给他吃的夹心朱古力糖金纸匣子。唐当时觉得“似乎匣子不打开,自己跟他还没有完全断裂,一打开便证据确凿地跟他断了”。单单一个“证据确凿”,就足以证据着爱情的刻骨,用情书连接的爱情是通往心灵深处的,就连那个匣子,金纸从头彻尾空,心痛全在不言中。现在的爱情就是一贴止痛膏,伤好了撕开就是。分手了,兑换的是现金或者支票。情人之间的表达是情侣表情侣号。金钱能买来玫瑰,也能买来爱情吗?

有些东西正在消失,譬如情书,随之淡化的就是爱情的美感。什么也代替不了情书,因为爱情说到底是心灵世界的产物,是对现实生活的超越。情书的触角,直抵心灵。

很多东西都在改变,而邮筒一直是最初的容颜。它是一棵矮矮的绿色的树,一直召唤着一些无枝可栖的鸟:归去来兮,情书。

聊斋故里书生梦

我去淄博,最想见的是狐女花仙。很显然,这个愿望无法实现。然而,内心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动机,使我的这次出行,注定美丽丛生。

最好骑一头瘦驴,最好是夜行。雨,很古风地飘荡着。风把你掠到一处蓬门破庙之后,便失去了踪影。不远处,最好多古墓。雨脚密密还在路上,白杨萧萧尚在沟畔。然而,它们都藏在一盏摇曳的青灯之外。书袋里的黄卷已经濡湿,不湿的是你的朗声吟哦。忽有哀楚之声入耳:“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出自《聊斋志异·连锁篇》)其声细婉,如斑竹之泪。“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你不由自主,你心甘情愿,你走进一个浪漫的鬼狐故事。

眼前的高速公路是不折不扣的现代风情,特快的车速却恰恰适合我驰骋想象。后人习惯于用八个字来定义蒲松龄的一生:读书、教书、著书、科考。许多年过去了,依然有人深深地陷在他的脚印里。我在我教书的单位买了一处不足60平米的单元楼,房款是前年交的,也算有了历史,房子是上个世纪80年代建造的,堪称教工早期宿舍楼的标本。钥匙至今没有接到,想必已经锈迹斑斑了吧。我想象聊斋无异于望梅止渴。在我的心中,“斋”是一个客观的物质存在,是“农场老屋三间,旷无四壁”;“聊”是一种超然忘我的人生态度餐风饮露的精神生活。这么说,我是在赶赴一个200年前的约会吗?没错,是约会。在我此行的终点站,确乎飘逸着一位聊斋仙子。

她在网上的上传头像真好。长发飘飘,形神毕肖地描绘出风的情状,浅浅哀怨锁在眉间,宛若一点落红泊湖面。楼群明亮,“空气新鲜,新鲜得好像第一次知道有空气这种东西”。话是属于当代作家阿城的,说的却是我的真实感受。从网络的虚拟里一脚踏入现实的生动中,我阅读的手指触摸着一些些植物的叶脉,我是在追寻聊斋故事里的花仙吗?是香玉、绛雪,还是葛巾、黄英?花丛中忽然闪出一张美女的俏脸,我分明听见她怯生生地说:“秀才何思之深?眈眈视妾何为?”(出自《聊斋志异·胡四姐篇》)是她!那羞红那笑靥那情魅,至今还在我的眼前缓缓又悠悠地飘着异香。

书生的幸福如此简单而具体。情感不近也不远,中间正好放得下一张茶桌。一壶玫瑰花茶,两个精致的水杯在握。浅斟低啜,她微笑的芳香固执在唇齿之间,不忍离去。木质长棂窗扇,广漆楼梯地板,着一袭旗袍的服务生粲然开放如红莲,茶楼主人收藏的古董字画就在身边,让你不古典也难不风雅更难。端砚诵严泉,焦桐鸣玉佩。茶香氤氲中,慢慢伸展的不只是茶叶,我清晰地感受着遥远的抚摸。请给我一支毛笔,不要狼毫,我只想静静地抒情。既然喧嚣远遁既然尘埃不生,且让我把浮名换成这浅酌低唱。端上来,是两杯新鲜的柳泉啤酒。就把对面的红颜斟成一株金风吹拂下不胜消魂的黄花吧,邀来白居易的琵琶,为我弹唱一首原汁原味的聊斋俚曲。“不敢度曲,恐消君魂耳。”(出自《聊斋志异·绿衣女篇》)对面的女孩笑了,言语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淄博的街道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行人的脚步显得多余。一只狗悄无声息地跑过广场,还好,不是狐狸。几个老人坐在石凳上,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在餐饮店靠窗的桌上,女孩像是商家打出的广告,一个男人横穿马路时还朝她望了一眼,他红色的T恤让这个夏天尤为燥热。落拓就是落拓,聊斋就是聊斋,柳泉还是柳泉,在静谧的时光里缓慢地行走着,我知道它鲜活不竭的原因。我在写有“蒲松龄故居”的金字匾额前闭了一会眼睛。牵了女孩的手,在狐仙园中游走,我就是清风满袖的落难书生,荆衣布衩,粗茶淡饭,把盏黄昏,吟诗作赋,过着不羡状元不慕富的田园生活,书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她就是颜如玉了。从此红袖添香,从此乐不思蜀,从此书生也绅士。

而我终要回去。尽管世俗的喧嚣会淹没我的琅琅书声,但是狭狭空间的梦想更能穿透窒闷的现实。也许我的告别,是为了彻底的回归。喝茶旧时茅店社林边,聊天稻花香里说丰年。杂在农夫野叟中间,那个须发皆白、侧耳倾听的老翁就是我。纸上的《聊斋》巍然挺立,淄博的女孩永远不老。

躯壳寄存在返乡的客车上。乘客很少,空调不开,阳光正嚣张。车上的VCD正播放表现人鬼之恋题材的影片《倩女幽魂》,据说已经拍了三部,主人公名字取自《聊斋》,但是回肠荡气的爱情故事多了一些些调侃和作秀,索性闭了眼睛睡去。一路无梦。

约会临沂

听着《沂蒙山小调》长大的人,都会觉得临沂是个好地方,美丽得像一个童话,水晶般透明,鲜花般芳香。

在沂水县城,寻了一家悄悄话吧,挨个给沂水文友打电话。他们很热情:既然路过就小住片刻吧。不,我意志坚定,蒙山在等我!放下听筒就跳上了开往蒙阴的客车。感谢蒙山,为我的这次出行提供了最充分的理由。

这次出行,我像一个万里赴戎机的军人,扔掉了所有的行李,包括手机,什么也不能改变或者延缓我的行军路线。手里只紧紧握住一串数字,是莉莉的手机号码,是一条载我前行的丝绸之路。莉莉,这个俗气十足的名字的主人,却是一位才思敏捷品位高雅的女作者。她为我写的文学评论,更像是一只柔软细腻的手,在把我暖暖地牵引。

在蒙阴车站,我拨动了那一串数字。现代化通讯的最大好处,其实是模仿了古典小说千篇一律的写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要不,你现在就赶过来吧,我明天要出发到日照呢。她的声音清澈欢快,像一条活泼的小溪水。我很得意我的行程,与蒙山擦肩而过,直扑沂河。我就这样去见莉莉,在沂河的水湄。沂河是一座城市的眼眸,莉莉,你的大眼睛就是我的港湾。街上飘过网络歌手庞龙的主打歌《两只蝴蝶》:“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我知道这首歌为什么流行了。

下了车,已是晚上八点。你在哪里?我和沂州大厦面对面。对面的沂州大厦灯火辉煌,像一位圣诞老人,慈眉善目地打量着我这个外乡青年。身后长途车站明明灭灭的灯光提醒我,要尽可能地在短暂时间内记住这个城市最精彩的章节。灯火阑珊处,她向我走过来。一个外地读者,郑重打开了临沂这部精装的彩绘的大书,在与书中主人公目光相对的刹那,他觉得这个美丽的夜晚就是为他而存在的,红袖添香夜读书,不知何处是他乡,浑然忘却了一天的颠簸。

是一家豆浆店。大厅内的灯光像绸缎一样柔软无比。已过了喧闹时分,只有两三情侣在优雅地浅饮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浪漫。啊,静得真美。嫩黄温热,盛在薄薄的细细的小袋里,像一位善跳掌中舞的窈窕淑女,人见犹怜,叫人心上带点儿微疼,是一种禁不起的——美。这是临沂之行给我最直接的感官体验。人就是这样,吃遍了山珍海味酸甜苦辣,往往一些最平淡的滋味最值得回味,品味越久,香味越纯正,真水无香,一如一袋热豆浆。

新闻大厦就是沂河岸畔的一棵树,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那么今夜我就是栖息在浓密中的一只鸟了。枕着沂河入眠,明晨唤我醒来的,定是河水那温柔的涛声吧。这么说,一座城市,也与我共饮一江水了。清晨在电话亭拨到心跳的时候,莉莉已坐在去日照的车上,正沿着她生活的轨道行驶。她该穿着昨晚那一袭粉红色的连衣裙吧。耳边是早间气象预报:今天白天,阴有小雨。睫毛湿湿的。不,还有一串粉红色的回忆。

既然身后是一座空城,我只有专注于眼前的沂河了。“沂河”,我轻轻念叨着。沂河,是她儿时放鸭子的地方。旧桥还在,过去的岁月伸手可及;新桥巍然,此岸彼岸抬脚即到。蒹葭苍苍,在水一方。水和爱情有关。到处是她的芳踪丽影。设若我的胸臆已经呼吸了青草送来的芬芳,定是她的裙裾刚刚飘过,如一只翩翩的蝴蝶,或者,她本来就是叶上凝着的一颗露,枝头探出的一朵花。

昨天晚上,我们的话题很自然地从文学开始,在寂静的一隅,我清晰地感受着她新芽一样的呼吸。你的《中年廊桥》写得真好,微微的光芒照射着内心境界的丰满与充实。我说,可能是吧。“《辞海》上说,‘廊’是‘独立有顶的通道’。我把这‘顶’读成家庭的屋顶,遮掩着缤纷的心情”。在文字背后,是她意味深长的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语言。真想把所有的情感,凝聚为一个复杂的眼神,使你终于明白。不是舒婷的诗句,是我的一次切身体验一次感情的流程。

这一眼,是我临沂之行的最大收获。沂河水滔滔向前,不舍昼夜,像极了一段正在发展的感情。我和她是河流遥相呼应的两岸吗?坚持自己的位置,约束着一条河流的流程,不至于泛滥成灾,仿佛永远走不到一处,但又永远同路。只要生活向前流淌,便是朝夕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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