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仅存的一点体力支撑着神经。
无数个黑暗中,何欢欢不止一次的问过唐锦言,你会来吗,可是回答她的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曾经的世界是没有黑夜的,白天因为有唐锦言阳光总是明媚的,夜晚有唐锦言星星总是闪亮的。
可是后来他走了,他带走了原本的光明和希望,把自己永远丢在漆黑的世界里徘徊。
自己好不容易就这样习惯了黑暗,他却说对不起,我来弥补,自己还可笑的还在回忆那光明。
唐锦言的眼睛狠狠的跳了几下恢复平静,不由得让他加快了脚步,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
自己算对了时间算对了路程却唯独没有算对天气,就像五年前他算对了责任算对了亲情却没有算对爱情。
何欢欢静静的在黑暗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她淡淡的露出一抹微笑,这样一颗健康的心脏从没有因为什么原因停止过,自己却整整在唐锦言身上停滞了一整个美好年华。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是会留下深深的烙印,很难改变,除非旧事重演一切都面目全非。
雨滴一滴一滴顺着石头滑落到地上,何欢欢仅存的气息也跟着滑落了,她再一次在唐锦言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山里的空气越来越冷,唐锦言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何欢欢的身体是不能在这样的气候下支撑自己下山的。
一样的夜晚,一样的环境,一样的人,再一次给何欢欢一个一模一样记忆,山洞里她知道他来了。
不一样的时间地点,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
他说,欢欢,我一直都在,可是后来他离开了。
他说,欢欢,别怕,可是最害怕的时候他不见了。
何欢欢慢慢闭上眼睛,其实,呆在黑暗里面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再有变故了,只是一片漆黑。
唐锦言一把背过何欢欢朝着山下走去,就算何欢欢正安安静静的趴在自己的背上,他还是觉得她那么的遥远。
下过雨的山路湿滑难走,唐锦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也许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就像他和何欢欢的感情。
何欢欢慢慢睁开自己的眼睛,熟悉宽阔的肩膀,只是自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女孩了。
“放我下来吧。”
曾经,何欢欢也是像这样趴在唐锦言的背上,她说,不要丢下我,却被丢下了,现在她主动放手,唐锦言却不愿放开。
“你身子弱,马上就到了。”
何欢欢一阵自嘲,真正身子弱的是何雨甜不是她。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会走。”何欢欢挣扎了几下,虚弱的喘着粗气,唐锦言拗不过她。
“欢欢,我……”
“回去吧,我累了。”
除了那场婚礼,回忆是美好的,残忍的是,这些美好加起来都比不过那痛苦来的猛烈致命,而现在,唐锦言正在一点一点亲手摧毁剩下的一点美好。
何欢欢艰难的朝山下走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她和唐锦言应该亦是如此吧。
说好的一起看日出日落,日出过后他率先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山顶孤立无援欣赏落日凄美幽凉。
一路上何欢欢和唐锦言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唐锦言看着何欢欢柔弱的背影,眼里满是悔恨和怜惜,到底受过怎样的折磨才会让何欢欢变成如今这样。
何欢欢一直都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道炙热的目光,这些年他们的爱情在岁月的折磨中已经消失殆尽。
为了爱他何欢欢伤害了自己换来了众叛亲离的下场,真好,最后还是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美好幸福的结局总是生长在地狱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永远跌入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何欢欢以为她可以,于是从天堂探出身来,她没有找到幸福的结局,却跌入了无边的黑暗。
去的时候满地的花是红色的,回头看的时候红色的曼珠沙华慢慢变成纯净白色的曼陀罗华,就像她和唐锦言的爱情,相爱相知但却再也不能相见了。
曼珠沙华: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地狱的召唤。
曼陀罗华: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天堂的来信。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永远在追逐,只是换了角色。
五年前唐锦言在前面跑,何欢欢在后面追,还没追到她就倒下了,现在依然是她先倒下。
唐锦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抱起昏迷的何欢欢回到房子里,她的额头很烫,就像那天去找黎名医上山的时候一样。
何欢欢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黑暗再一次袭来,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背叛她已经经历过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窗外的一抹夕阳正好打在她的脸上,而屋内空无一人。
这情景多美啊,那一抹余辉就像自己,没错,她累了,爱不动了,不想去爱了,现在也挺好的。
身上是干净的睡衣,床头放着洗好的水果,一杯水,两片药,像极了从前自己生病时候的情景,何欢欢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醒了?”
唐锦言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何欢欢的背影,正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清瘦的身形被落日的余晖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打在地上,无限凄凉。
“嗯,我睡了多久?”何欢欢没有转身,对着窗外淡淡的发声,看不出表情。
“快一天一夜。”唐锦言将清粥放到桌子上,转身轻轻将何欢欢拥入怀里,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那样熟悉又陌生。
“不知唐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姐姐还在等着你呢,不要让她失望。”
何欢欢慢慢挣脱久违的怀抱,面无表情的走到一边,拿起粥舀了一勺送到嘴里,果然是索然无味。
“欢欢,我是认真的想要跟你在一起,你非要这样据我于千里之外吗?”
欢欢,我是认真的想要跟你在一起……
呵呵,五年前你是认真的想要抛开我。
“可我是认真的想要离开你。”何欢欢又喝了一口粥,苦的。
她从前是不会吃这些清淡的东西的,不注重养生,吃东西全凭喜好,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吃了,就像五年前不得不离开。
唐锦言一时语顿,在她的心里这一切真的都变了吗?
“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款待,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做,不知道唐先生打算何时放我回去,你知道的我身无分文。”
何欢欢说的无比凄凉,眼里带着深深的讽刺,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诉说着五年前的处境,和她那廉价的爱情。
就像五年前,对着空气,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五年前没有人听到这句话,五年后自己求他放自己回去。
五年前自己想说的跟现在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却差了两个世界,真是可笑。
唐锦言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对方,背光,何欢欢看不清唐锦言脸上是喜是悲,自己的不在乎却被唐锦言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跟我在一起,不好吗?”良久,何欢欢才听到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回答。
“好吗?”何欢欢笑了,她的世界里已经不单单是他了,曾经她以为唐锦言就是全世界,可是后来才发现全世界里没有她。
“我还有儿子,还有未婚夫,而你还有姐姐,还有女儿,挺好的。”
唐锦言微微一愣没有回答,何欢欢倒是自顾自的看了一眼窗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好好休息吧。”
唐锦言匆匆的离开了,他再也无法面对何欢欢淡然的表情。
何欢欢笑了,这就是他,五年前无法面对自己爱他,五年后又无法接受自己不爱他,却不明白先放手的那个始终是他。
唐锦言回到自己的房间,身上还留有何欢欢淡淡的发香,他默默地点起一支烟,从前他是不会抽烟的,自从何欢欢离开后就会了。
烟雾缭绕中,他便能得到片刻安宁,之后是更深的焦虑,因为何欢欢不见了。
“锦言,你在哪里?”电话那边是何父震怒的质问,电话这边却是良久的沉默。
“我不管你跟何欢欢之间怎么样,今天你必须出现在雨甜的面前,如果你做不到后果自负。”
“爸,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唐锦言默默地吐出几个不痛不痒的文字,心里却是在想着何欢欢,这一切都对她太不公平。
“哼,那又怎么样,如果雨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你和何欢欢的。”
“爸,欢欢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您就非要拆散我们呢?”何家人特别是何父对何欢欢的态度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心里还是替她感到悲伤。
“她不配做我的女儿,我没有这样的女儿,我的女儿只有何雨甜一个,你如果真想保护好何欢欢就乖乖回来跟雨甜复婚,否则休怪我无情。”
“嘟嘟嘟……”
唐锦言收起电话,他是不会任人摆布的,他不相信何父真的会做出伤害自己亲生女儿的事。
何欢欢在门外听得真切,不是故意要偷听,而是本来就要打算回去。
天底下不巧的事情总是被自己碰到,比如电话免提,比如车祸,她从来不相信奇迹,但是她信命和上天的安排。
站在门口,四目相对。
“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锦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被他掩饰得很好。
“刚刚打算敲门,你就出来了。”
“找我什么事?”
“回去吧。”何欢欢笑了笑,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如从前。
“欢欢,我……”
“我想回去了,我说了还有工作要做,我还要养活自己。”
何欢欢干脆利落的打断唐锦言的话,定定的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面无表情。
曾经她是那样深爱着的两个男人,一个口口声声说和自己永不分离,一个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个转眼取了自己的姐姐,一个为了姐姐跟自己断绝关系。
世界太小,小到何欢欢躲到哪里都甩不开这段回忆,世界太大,大到无奇不有。
“好吧,今晚我们回去。”唐锦言不确定何欢欢有没有听到刚刚的通话,但是他知道不管听没听到,她都会选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