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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临檀会

临檀,旧时为北境镇守府驻地。田氏封齐后仍是重要的屯兵与练兵之地,常年驻军万余以策应四方。为了保障这一万多卫兵的吃穿用度,齐国主君在镇守府时期的基础之上加大投入建设此地,到现在已经成为齐国境内最繁华的大城之一,唯有齐都济阳可比。齐侯田睿将会盟之地定在此处,不难看出,其有重塑当年北境镇守的威名与地位的雄心壮志。

镇守府旧居已经被重修得幡然一新,用来充做行宫招待各国主君,他们将在这里,在齐侯的带领下歃血为盟,共同坚守“尊王攘夷”的意志。

有意思的是,这句口号,竟然是徐侯上表天子,在承认齐国霸主地位的时候,替他们申明的。有些对徐国抱有敌意的诸侯自然觉得惊讶,不可一世的徐国君侯也有向他人低头的时候,可见跟在齐国的旗帜下,真是正确的选择。

而齐侯也丝毫不顾忌,直接承受了徐侯的好意,向天子立下此誓。即表明了忠心,又能借此口号拢络人心,何乐而不为。

天公亦作美,让今日出奇的出现暖阳,使得这场会盟不至于被严寒所破坏。

吉时还没到,在圆形的祭天主殿中,来参与会盟的国君就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除了霸主齐侯。做为诸侯之长的齐侯来说,自抬身份晚到一点,这倒也没什么。可是还有一个人,却好像有意要和齐侯争这份尊荣似的,到现在也迟迟不见踪影。这人,便是徐侯。

会场上的七国国君依据爵位高低,各自坐在席位上,身后竖立着国号大旗。其中北境有五国,分别是宋、辛、邓、曹、虢。东境有两国,即卫国与吕国。

他们彼此间只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不再说多余的话,都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以显现出自己的高贵雅态。关系亲近的偶尔会搭上一两句话,例如卫、吕两国。他们是商量好了的要如何借用齐国的力量打击徐国,以报私仇。谈到意见相同时,还会朝一旁的下座的邓伯使个眼色。

这是在半个月前新形成的亲密关系,借由“邓玉被害”一事,邓伯手书密信,称愿与卫国一道以“不义”之名攻打徐国。这么好的事儿自然还要拉上卫国的铁盟吕国,三国的关系得到了齐侯的支持,自然更是信心大涨。

不过邓伯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他与徐侯对视过,那双眼睛锐利带锋,仿佛一眼就能直视人心深处,慈祥的笑容下那难以掩藏的凌人气势,让人不禁胆寒。这样强大的气场,真是要比他儿子徐梁强过万倍。就连齐侯都不见得有这样一股能量。天下英杰他见得不少,但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也只有徐侯了。

只是回想起来,在那位苍国的公子舒身上,倒能窥见到两分徐侯的影子。而且苍舒更年轻,更有前途。如果他能********,一定会比眼前那卫国的新君更有一番作为。

所以相对卫君来说,邓伯更愿意亲近他身边陪同的司礼大臣吕璞。此人长相虽文弱,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才学高深与稳重的性格。还有那城门围困徐梁的一役也早已让他声名大噪。有这样的胆识和谋略之人,才值得结交和利用。

吕璞转眼无意,却见邓伯在注视着自己,莫名之余又自觉的点头以示敬意,邓伯回报微笑,然后侧过头望向殿外远处,正巧看见行宫院外新进了一队人马。

“看,那应该是徐国的队伍了吧?”座席间有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发声问道。

“呵,还真是跚跚来迟啊!”

邓伯微眯着双眼,好让轻风不会吹动眼帘,扰了自己的视线。细看那迎着祭天殿走来的队伍,人数不过二十,前方卫队高举的大旗上写着一个“徐”字,而字的下方则是绘着一条望天犼。

“没错,是徐国的凶兽来了!”吕伯语气平淡,但年老的嗓音自然的颤抖,让旁人平白听出几分惊慌的意思。

邓伯看着队伍中间的华盖大车,那应该就是徐侯的座驾了。车前有一骑着白马的年轻人,气质儒雅,却又不失硬朗的风骨。他就是邓伯前一刻还惦念的苍舒。

“看仪仗也很普通嘛,寡人还以为,这一口吞下了东方青龙的犼兽,有多么与众不同呢!”

听这冷嘲与无知的口气,邓伯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了必是北境某国的主君了,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敢大言不惭,真是活该久居偏远之地。然而那人的话还是引起了不少好事者的吹捧,更借他的话头阐述自己对徐侯轻视的程度。只是说到了一半,又有人失态的惊呼道,“那,那是……”

走到坛下的队伍左右分成两批散开,人们这才看见,那隐藏在徐国旗帜后的又一面大旗,上面绘着一条逐日的青龙,龙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淳于!

“那是东境镇守淳于氏的龙旗啊!”

众人一时哗然,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一探究竟。谁也没想到,做为篡位者的徐侯竟敢堂而皇之的高举旧君家的旗帜来会盟。其行为让不解其惑的人杂议纷纷,而深明其意的人,却不由得啧啧称赞。

邓伯与吕璞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二人眼神交汇之间,以将心中对徐侯计此的认知与感慨达成共识。能与这样大智大勇之人做对手,真心不失于一件幸事啊。

徐侯从停稳的大车上下来,随后是淳于召。两人衣着讲究却不华贵,简单整理了一下服饰,然后并肩踏上这百级台阶。苍舒与两位举旗的侍从紧紧跟随。

眼见一行人临近,会场上的众人也闭上了嘴,带着不尽相同的疑问回到自己的席位上。等徐侯入殿后,这些诸侯又用着标志性的笑容,对徐侯拱手相迎。可是,尴尬的是不知如何称呼一旁的淳于召。徐侯好笑的为大家介绍道,“此乃淳于君侯,诸君可曾记否?”

徐侯刻意隐去“召国”,而称呼淳于召为“淳于君侯”,这样侧面强调徐国独立性的心思,实在是显而易见。特别是东境的诸侯,徐侯的胆大妄为此时对于他们来说,不正是一个推他下水的好时机吗?!

“见过召侯!”吕伯高举双手于眉前,态度谦卑道,“吕氏有幸,能再见淳于氏重归大位。”

淳于召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徐侯。他虽然一路上想好了会场上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但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直接针对自己。不谙权谋的他自然不知该如何来应对眼前发生的事。

吕伯的率性而为让其他诸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随徐侯称呼淳于侯,还是依着吕伯称呼召侯。连他的亲族吕璞也暗觉此举不妥,齐侯还未到,不宜过早与徐侯对上。

徐侯一声爽朗的大笑打破了暂时凝重的气氛,众人目光集中投去,只听得徐侯说道,“难得吕伯还记挂着召国,这份情义着实让寡人感动啊。”

见徐侯无意争口舌之快,吕璞不等吕伯反唇相讥,忙抢先一步道:“两位君侯一路辛苦,还请入座歇息。”

不想把局势闹僵的几个北境诸侯也附和道,“是啊,请入座吧!”

“多谢诸君盛情!”徐侯拱手回敬了在座的诸侯,目光落到邓伯身上,却不禁多做了片刻停留。这个双眼冷漠的后生紧紧的注视着他,面上虽无表情,但恨意却让徐侯感受颇深。

这小儿,将会是个难对付的人物,不可久留啊!

徐侯携手淳于召一同落座,座次在卫国的席位之上。苍舒站立到徐侯右侧,转头对一席之隔的吕璞微笑示意。城门前一役,苍舒讶异于吕璞在军事指挥上的造诣,对他的认识也算是更近一步。此次能重新得见,苍舒心中也是十分欣慰,不怪吕璞差点至自己于死地,只怪阵营不同各为其主。

所幸他们还能惺惺相惜,一笑抿去那番恩仇。

鼓声雷动,伴有号角长呜。

闲谈的诸侯正襟危坐,一齐望向殿外下方。行宫内院两道侧门各走出一列队伍,着统一冠服,在头戴白虎面具的祭司的带领下缓步走向中间的正道。

徐侯对同席的淳于召低语道:“没想到田睿那样一个粗犷武人,也会讲究这等世俗排场!”

淳于召猜疑的说道:“毕竟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不喜欢也只能接受了。”

徐侯点头笑道:“是啊,他越是这般自我束缚,对于我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徐侯斜视着身旁伫立的苍舒,他的心里也终于承认了苍舒计划的正确性。能有这样的胆识与谋略,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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