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机竺渐渐长大,也愈发的优秀了。相貌更是随了他的母亲,翩翩如玉,美若惊鸿。琴棋书画也都跟着先生学了,诗词歌赋也朗朗上口,机阁老也越来越喜欢他。
端睿侯府口风严,知道机竺身份的也仅仅几个人,所以大家也都把机竺当成机阁老唯一的孙儿。
唯独机竺的母亲,机阁老的儿媳,每天看着机竺的哥哥机枢伤神,有好吃的也会多给他一份。
机枢名义上是端睿侯府的义子,却是阁老的亲孙儿,在阁老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机竺不同于机枢,多了一层君臣之义,所以,阁老额外对他多加关爱和宠溺一些。
这年,机竺八岁,刚刚被先生考完功课,便跑回来看望生病的机枢。
小手推开房门,便见着娘亲在给机枢喂药,他乖巧的给娘亲行跪拜礼。
“娘亲?”
“起来吧。”
对于娘亲的冷淡,机竺一直不是很理解,爷爷和父亲对自己都很宠爱,唯独娘亲不是很喜欢他。不过娘亲喜欢机枢哥哥也很好,因为,他也很喜欢机枢哥哥。
“哥哥,好些了吗?”
“竺儿弟弟,你功课可是过关了?”
机枢脸色潮红,高烧还没退尽,刚刚有些没精打采的,现在看见机竺倒是多了几分精神。
“嗯,过了,先生还询问你的病情了,哥哥什么时候能好啊?”
娘亲皱起眉,叹了口气,对粘着哥哥的机竺说道:“今天下学给爷爷请安了吗?”
“没有,我一下学就想着看哥哥。”
“那快去吧。”
机枢拉拉娘亲的袖口,期期艾艾的求道:“娘亲,能不能让竺儿弟弟和我玩会,我自己好无聊。”
机竺一听,眼睛一亮,闪着一双大眼睛,也希冀的看着娘亲。
“好好好,真拿你没办法。”娘亲轻轻点点机枢的鼻子,笑着站起身,推门出去了,却没和机竺说一句话。
机竺眨眨眼睛,脸上有些落寞。机枢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温热的手和冰凉的小手叠在一起。“竺儿弟弟,不要生娘亲的气,她只是着急我的病情。”
“我没有,爷爷也说了,哥哥听话我顽劣些,娘亲喜欢哥哥多一些也是常情。”
“呵呵,那你便听话一些。”
“哼,听话能给你带这个么?”机竺拉开衣襟,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笼子,里面一只豆青的蛐蛐威风凛凛的。
“咦?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你别问了,你喜不喜欢?”
机枢小心的把蛐蛐捧在手里,笑的见眉不见眼。“喜欢。”
机竺很开心,这几天机枢生病,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为了逗他开心,他跑遍应天府的大小杂货铺,才找到一只蛐蛐。
现在是冬季,可能应天府就只有这一只了吧。怕蛐蛐冻死,他一直放在衣服里,为他取暖。看着机枢这么开心,他便也跟着开心。
两个小孩玩了一会,都有些乏了。机竺便脱了鞋子和外衣,和机枢躺在一起。头挨着头,手握着手,不一会便睡着了。
机阁老担心孙儿,下了早朝连官服都没来得及脱,便匆匆赶来。和儿媳打了一个照面。
“公公,枢儿已经退烧了。”
“没事就好。”
机阁老进了内间,看着小哥俩抵足而眠很是欣慰。
“很好很好。”
儿媳脸上有些不自在。机竺这样闹,不知道机枢能不能睡好,要病情严重了可怎么办。机阁老看在眼里,知道这个是心病,别人多说也是无益。
第二日,机枢病好了,机竺却生病了,弄的机阁老苦笑不得。
闲来无事,逗弄着机竺。“你这可是把病招到自己身上了?”
“嗯,哥哥没事便好。我身体好,不怕的。”
笑着摇摇头,机阁老握着他的小手。机竺体内有胎毒,这几年才好了一些,和机枢比,身体反而是弱了一些。
“下次不可胡闹了,生病了要隔离通风,人家大夫都这么说。”
机竺无所谓的笑笑,眼尖的看见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叫道:“哥哥!”
机枢把病传到他身上,又听见爷爷说,心里不好受了,本来想走的,却被机竺发现了。身体蹭着门框,低声说道:“竺儿弟弟,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放在门口了。”
机阁老哈哈大笑,这两个小鬼头,倒是对对方很是了解。机竺贪吃一点,很喜欢糕点之类的。机枢贪玩一些,精巧机关也会摆弄一些,还很喜欢小动物。
“枢儿,你不进来吗?”
听见爷爷叫,机枢才进来,看见机竺在床上对自己甜甜的笑,心情也好了一些,不那么紧张了。
“爷爷,竺儿弟弟。”
“过来。”
机枢走到阁老身前,委屈的低下头。“都是枢儿不对,不该让弟弟和我睡一处的。”
“爷爷可不是怪你啊,是想奖励你们兄友弟恭。”
一听奖励,两个小孩都露出笑脸。
“还有三天是庙会,到时候让你们父亲,领着你们去看花灯可好。”
“好!”
“哇!”
机枢和机竺相视一笑,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好了,都开心了。那枢儿回去休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不能再随处跑了。”
“嗯,爷爷我现在就走,竺儿弟弟,你也要乖啊。”
“我知道。”
等机枢一蹦一跳的走了,机阁老给机竺盖好被子,安慰了几句便让他休息了。
当晚,端睿侯府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机阁老遣散下人,亲自带着皇帝进了机竺的房间。
朱祐樘脱下冰冷的披风,轻轻坐在床前的小凳上,仔细打量机竺的睡颜。
“退烧了?”
机阁老忙应道:“退了,机枢生病时,已经在竺儿的吃食里加了板蓝根预防了。”
“嗯,有劳阁老了。”
“那老臣在外面候着。”
朱祐樘拜拜手,笑道:“您去休息,我带着侍卫来的,走的时候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臣便下去了,竺儿晚上要是小解的话,屏风后有夜壶。他晚上还是很乖巧的。”
朱祐樘笑笑,很是欣慰。机阁老连竺儿晚上睡觉有什么习性都知道,显然平日里很是关心他。“多谢阁老。”
机阁老退出房门,把门关上。和门口的侍卫点点头,便走了。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不知道皇上的侍卫都藏在哪里了,不可能只带着这一个人的。
朱祐樘手指轻轻摸摸机竺的小脸,眼中满是慈爱。正如阁老所言,机竺病的并不严重,烧也退了,小脸也不红了。可一听见暗卫回报,说小皇子病了,他便坐不住了。挨到晚上就匆匆赶了过来。
殊不知,皇宫中,朱厚照也病了。
朱厚照病的突然,身体没有异样却哭闹不止。张皇后冷着一张脸,把皇儿紧紧抱在怀里,一双凤眸讥诮的盯着门口的位置。
她不知道这世间是不是有鬼魂之说,但是机竺前脚刚病了,她的孩儿就开始哭闹。让她不得不信了这些鬼怪之谈。
那个女人前来寻仇了。
“不过是死了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能杀了你,便能杀了你的孩子!”猩红的嘴唇说着只有她和“鬼”才能明白的话,满身的肃杀之气把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吓得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朱厚照睁开眼睛,伸着小手,握住张皇后的衣襟,小声问道:“父皇呢?他说晚上要陪我的。”
“皇儿乖,今日父皇忙,过几****就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他是不是去看那个小哥哥了?”
张皇后蹙起眉,“孩儿你知道什么?”
朱厚照肉嘟嘟的小脸有些委屈,“就是上次,父皇把给的我糕点赏赐给了那个人,让他带回去给他孙儿吃。他孙儿比我大,我应该叫小哥哥的。”
张皇后嗤笑一声,脸上阴晴不定。“哼,他永远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你是龙,他是虫,你将来是要做君王的,他只有死路一条!”
年幼的朱厚照眨眨眼睛,君臣之道他不懂,但是他能看的出来,母后眼中的嫌恶,还有父皇对那个孩子特别的关爱。
这个孩子让母后生气,还夺走了父皇的宠爱,还有他的糕点。
所以,这个孩子很可恨。
他,叫做机竺。
三天后的庙会,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端睿侯府的小公子,机阁老的心头肉遇刺了。
那日,机竺和机枢跟着父亲和家丁一起逛庙会。突然跑出来一群人,一边嚷嚷着走水了一边冲到人群中。
端睿侯府的人毫无准备,立刻被冲散了。机枢紧紧握着机竺的手,随着人群被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用力挣脱出人群,机枢和机竺都很迷茫,只能大声的喊着父亲的名字。
人群中走出两个不起眼的男人,脸上蒙着黑布,把他们两个带到一处胡同里。狞笑着抽出长刀,高高举起,又重重劈下。
机枢眼睛带着泪,在最后一秒钟把机竺护在怀里。两个男人一呆,看着地上流着鲜血的小孩,没想到他能这么有义气。
把机枢提起来扔在一边,对着已经呆傻的机竺又举起刀。还没等刀落下,胸口便被扎了个透心凉。
血液喷洒而出,喷了机竺一脸。
两个人蒙面人缓缓落地,露出后面的两个男人。他们跪在地上,看清活着的是机竺,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机竺睁大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救,救救我哥哥!”
连滚带爬的走到机枢身前,大声哭道:“我哥哥,快救救我哥哥!哥哥……”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知道机枢十有八九是不行了。见他哭的厉害,忙抱起机竺和机枢,运用轻功,找到最近的医馆。
机竺呆呆的看着大夫把白布盖在哥哥的脸上,小手一直握着已经开始僵硬的手指。
“哥哥。”
执拗的把白布拉开,他知道哥哥睡觉是不会把被子盖在脸上的。
机阁老赶到了,看见机枢青白的小脸,腿一软晕倒了。娘亲粗鲁的抚开机竺的手,把机枢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父亲顿足捶胸,责骂自己没有看好孩子。
机竺一直小声的念着哥哥,眼睛肿的像个桃子。他知道哥哥走了,因为哥哥的手凉了,以后再也没有哥哥了。
哥哥,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皇宫中,朱祐樘大手重重打在张皇后的脸上。这么多年来,对她连一句狠话都舍不得说,可这一次,她真的伤了他的心。
张皇后把朱厚照搂在怀里,生生的接下一巴掌,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只有我的孩子才是皇子,这个是你对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