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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晚安红舞鞋(1)

流落

文/周丽晶

餐厅。面前的桌上叠着的三盒烟。下层放着Sobranie的Cocktail和Black Russian,上层是台湾漂亮的520。

忽然想起尚在花季年景,在北京的后海,同行的朋友韦,在那里买过一包Kent 5。水蓝色的健牌5号烟,夜色下闪烁着平静的光泽。那个朋友是喜爱外烟的,热衷的只是外烟漂亮的烟型和烟盒,并一直收藏着这些有着漂亮外表的东西,只是自己从不吸食。

后来我再未见过水蓝色包装的Kent 5,而邂逅了浅绿色包装薄荷味的ESSE。纤细小巧包装的ESSE,有着更纤细的烟卷。我素来喜欢那些与众不同而又纤细漂亮的杆状物体,素白与淡淡绿色,小小的ESSE让我多年后有了和朋友韦一样的喜好。我在烟盒右上角打上孔,闲置了的与ESSE颜色相近的淡绿色纤细的丝绸带,自孔中束进穿出,打上一个简洁精致的结。这瘦小的壳,瞬间像是件不忍去碰触的精巧艺术品。

桌对面的女子伸出手从520中抽出其中的一支递给我。我接过,依然只是闲来打量着这烟。520,这最与众不同的烟之一,滤嘴上镂空着爱心,点燃便显露红色。多少情场失意的女人,转而爱上了它,以为这小小的爱心,就是自己心中爱的雏形。

而我对这支520的兴趣不过只此戛然而止。有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只需停留在其美好漂亮而精致的一面,再深入接触,反而发现其不好的地方,被带进它的危险地带,于是心生厌倦,反将之前的喜爱,打落得锱铢不剩。

我把手伸过去,把这支520塞回她手中。

“不抽?”女子反问我。

“不。不需要。”我简洁地回答,婉转而直接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你和他,分分合合了那么多次,现在,到最后,还是决定分开?”

“是,七年的感情依然脆弱不堪一击。即便有过诸多分离和好,诸多甜蜜争执,然而到了最后,大抵是厌倦了这样平淡的感情,厌倦了过多的分分合合,一次又一次,轮转不休。我自还在意气风发的年龄就跟随他,这么多年,从当初盛气凌人的花季女生,一直到现在逐渐淡漠的女子;从十几岁的年龄,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岁的光景;从最初心中浓烈而直接的热恋,到现在淡然平静的感情。七年的时光,已然让我把他从当初那个爱恋的对象,渐次转变成心中默许的仿佛亲情一般的感情。可是你知道,男人的想法与女人不同。时光远走,多有疲倦,他们需要新鲜。同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对女的而言就意味着青春逐步远去,身边的朋友大都忙着物色自己的结婚对象,生怕一个耽搁就老去了自己嫁不出去。可对男人来说,他们的黄金年龄还尚未开始,或者,仅仅是开了一个头。”

我喝了几口咖啡道:“是,的确存在这样的不公。可爱情如此自私,不是这样就能随便无私拱手相送的东西,为何不去拼抢,像你在事业上那般?我们朋友一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你如此轻易就松手放弃,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不甘吗?”

“当然有过不甘。可是你不懂,一段感情如果走过太多的时间,所有的爱意与恨意,不甘与拼抢,不肯放弃与歇斯底里,都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感情危机中,逐渐被磨去棱角,变得不再如曾经那样浓烈而直接。也许我同他之间已经不再是种爱情,更多是种亲情般的感觉,彼此习惯对方多年,才在之前有了多次的不愿轻易放弃抑或离去。可是这次我已无力拼抢,对方年轻漂亮意气风发,有着甜美天真的笑颜,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知道为什么再大的男人都会喜欢那些年轻的女子吗?往往就是因为这个。而我已经过了那样横冲直撞的年龄,开始淡泊,平静,隐忍。在我透过他的身影,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子时,我的眼神很复杂。可是从那女孩子身上我忽然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如此,我须臾明白了他,这些都已经是正常而普遍的情况,他有他的无奈,我亦是。与其过多计较不如好聚好散,在此之前那么多的感情危机中,我已经赢到现在,如今即便失败,也无多少埋怨,更无恨意。”

“但你依然为此疼痛。”我抬手理了理她的刘海,“你的放弃,并没有你表面上说得那么潇洒容易。”

“是的,毕竟也那么多年了。人的年轻时光,能够有几个七年,又能经受得了几次波折。曾经我也歇斯底里过,死不肯放手,一路跌跌撞撞,终是纠结到了现在。但现在的年龄,已经不适合那种紧抓不放的感情。多少人面对感情紧抓不放,直到对方在自己的不成全与逼迫下感情彻底窒息死亡。这样的人,同时也委屈了自己。我相信他对我有着同样深的感情,可他已经疲倦,我也已感到劳累,兴许是到了两相离散的时间,给自己喘气与自由的机会。因为他的心已不在我这里,若将他这个人强行留在身边,也依旧还是要不停歇地拼抢他那颗流落了的心。我不愿意我的不成全,造成我和他双方更多的困扰,若是他的脸上因此多了哀愁,我将更觉疲乏。”

她俯首凝视着自己手中刻着爱心的520烟,用手指沿着烟卷轻轻抚摸过去,是这样落寞寂寥的指节,眼中逐渐有了淡淡泪光,但很快又消遁不见:“可是七年感情的逝去,心里像是突兀被抽空,荒芜自是不用言语。这样的结局,强加给七年,二千五百多天,耗尽了太多力气。如今对待感情,不似当年那样充满锐气。我只感觉累,想尽快结婚。”

“但你也同样清楚,要找到一个情投意合彼此有感觉的人已是那样困难,要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对的人,是多么不易。”

2006年夏季,我从大学毕业。没有留在大四时原来实习的单位,而是找了家外资企业工作。离开了原来的单位,在实习期朝夕相处的同事朋友也一并随之灰飞烟灭,就是这样充斥成人世界的空洞而冷漠的世间情意。

晚上下班还没来得及去吃饭,Tina打了个电话到我手机上,说是要我一同去参加Ellen的告别Party。于是我这才知道原来Ellen已经决定放弃工作出国继续深造。Ellen与Tina本是我大学时同寝室的姐妹,而当我们踏入社会远离了校园后,我才蓦然发现我对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曾经这般漠不关心过。

那是在徐家汇。一次告别聚会让我重见了许多朋友,一些早已从我身边离散的,一些至今尚存有稀少联络的朋友。有些脸已然开始陌生。我相信人的缘分自有定数。从遇见的第一秒就可以知道是否会有交集,是否会有别样的关系或故事,会持续下去还是在某个自己预料得到或者意料之外的时刻结束彼此的缘分。我一直这样地深信不移。一群人先是吃了饭,彼此讨论了下近几年的近况。我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大多时候只是捏着玻璃杯侧耳漫不经心地听她们的对话。不断听到有人说以前的谁谁谁现在发达了,谁谁谁又混惨了。杂乱的说话声三三两两夹杂着普通话上海话和英语。

等到饭桌上一片风卷残云过后,Ellen又提议到楼上的好乐迪KTV唱上几个小时发泄发泄。一群年轻气盛的青年们自是全票通过。光线比餐厅里暗淡得多的KTV包房,冰兑的各种味道的调酒、朗姆酒,还有其他酒精度数高的酒。一打又一打,觥筹交错间伸手再一捞只是掠倒一排空瓶而已。包房烟气十足,放在各个角落的烟都被抽尽一空。不断有嬉笑怒骂抑或喊“CUT!切歌!”的声音。

Ellen喝得最多,足以用烂醉如泥来形容。酒劲中的Ellen情绪变得异常激动,眼泪哭花了脸上细致的妆,口中间歇哭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方才还喧嚣无比的包房瞬间全部安静下来。

Tina凑到我耳边小声说,Ellen谈了好几年的男友前段时间不要她了,跟了另外一个女人跑了,可怜Ellen如此痴情的女孩子怎么能一下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说是出国深造还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想要以此忘却,顺便念书静心。原来如此。

我原先还在纳闷为何Ellen会突然放弃高薪的工作说要出国,原来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子。我同Tina互相对视着轻轻地叹息。

“唉……这样的男人……”话到一半又突兀停下。是啊,还能说什么呢,即便是批判几句也没有任何作用,况且感情中的是是非非本就永远是这样纠结,都是说不清的。

Tina拉着我站起身要把Ellen扶起来送她回家休息。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平静地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轻轻拉起Ellen,用淡而略带疏远的语气平静地对我们说:“我帮你们一起送Ellen回去吧,三个女孩子家,不放心。”

“呃……你……送……”Tina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说话都开始有点结巴。

“我是Ellen的上司……也是好朋友。”男子温和地朝我们淡淡微笑下,转而视线平移到我脸上说,“我认得你。Ellen跟我提到过你,说你跟我是高中校友。”嘴角有抹淡淡的却又似孩童般笑容,逐渐漾开到整张脸上。

男人开车送我们回去。车里开着温度适当的暖气,Ellen一直在朦朦胧胧地说胡话,我和Tina各攥紧她的左右手。半路上我帮Ellen撂了下衣袖,却意外发现了她手臂上有十几道刀伤。我瞬间愕然无比,可是我表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替Ellen重新将衣袖撂下来。男人从反视镜中向后座的我们瞥了一眼简单扼要地说:“我先送Ellen回她爸妈家让她家人照顾着,然后我送你和Tina回去。”

已经近凌晨时分。送回了Ellen和Tina,男人回过头温和地对我说:“你坐前面来吧,坐我边上,也可以说说话。”

我开了车窗,深夜的冷风有些刺骨,吹乱了我的头发。然而这冷风却忽然把我吹得很醒。

Ellen,可怜的Ellen。当初浓情蜜意时按她理智的性格一定会想过也许会有分手的一天,然而天意弄人,多年没有离散的感情让她松懈警惕,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天长地久的爱人。她又怎会没想到男人需要新鲜感,况且又是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就过了爱情的保鲜期。但是,是谁说的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Ellen即便明白这样的情况,也依然会心存侥幸一心以为自己不会落到这般境地吧。可怜的傻女人。但哪个女人没有这样傻过呢?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了,现实里哪来那么多生死相许天长地久呢,都已经不是孩子了。

“饿吗?”男人目视前方边开车边说,“聚会的时候我看你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

我须臾间微有愕然,旋即微笑起来。“你观察了我很久吗?”

男人踩了刹车,车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前。“如果我说是呢?”这个手尚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侧过脸面无任何掩饰表情地静默地注视着我。这就是一些成熟的男人不同于普通男人的地方,不仅仅有着普通男人所不具备的气质,他们的心里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该用怎样的办法来得到,或者,在什么场合下应该故作掩饰,什么时候又该坦诚而直接。

“我下车买点东西。”他打开车门回首看着我说,“你要一起去吗?”

“好。”

夜间的超市打着充足的暖气,还是冬末时节。结账时捕捉到了收银员的脸上隐藏着的深刻的疲惫。生活其实是件相当累人的事,无论是物质的拼夺还是感情上的种种纠葛。在我看来后者的疲惫程度更大,一旦失败的话伤人指数要更远高于前者,如果这个人不是个唯物质利益是图并且有一定重感情情结的话。这样的现实状况让我变得格外沮丧。突兀想起自己还是花季少女时,高中时代青涩的初恋,彼此都是这样矜持而害羞,因为一点点小事都可以心里甜蜜或者生气很久。我依然记得初恋男友同我分手那段时间自己丢脸的样子,连着两周生病无法去学校,有时突然高烧起来,过会儿又自行退下去,再过段时间也许又会自行烧起来。特别难受的时候就会自虐,失去理智地在自己左手上用美工刀一下又一下面无表情地划过去。那样的痛感和细密的血珠,成为我怀念初恋时最后的印象。我曾经是那样输掉了爱情又同时轻易输掉了我的自尊,输得一败涂地。而曾经那样偏激的自己已经远去,现在的我至多只会拿沉默来抵抗一切企图让我受伤的事。人本能的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在这逐渐更为残酷薄情的社会里突显得更为明显,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不起自己,更不要自己伤害自己。即使别人伤到自己,我们依然要善待自我。

从超市里出来感到一丝寒冷,我的精神状态因为刚才的心理活动变得更为低迷。

男人重新发动了车子。“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Ellen手上的伤我看到了,在前面我把她拉起来的时候。”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Ellen一直是这样一个孩子。是,还充满了孩子气,什么都会走极端。”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真性情的人总是容易受到伤害。她会经历到这些,也是必须和无可奈何的。”

我依然没有回话。一路间彼此都默默无语。直到车停在楼下,我松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

“岚,Ellen一直把你当好朋友,也经常会提到你和Tina。”

“是,我明白。否则你不会知道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名字,更无从知晓是自己的校友。”

“我听Ellen说大学时的心理课你们需要做一个关于气质的测试。心理学上的气质同我们平时说的气质不同,是天生的,后天改变的可能微乎其微。而那个有一百多道题目的专业测试下来你是典型抑郁质的人。”他转过头凝视着我,“我那时候就在想,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Ellen今天叫来了许多朋友,我知道她一定会叫上你。整个会场里吵吵闹闹,唯有你一个人安静不语像是不存在这氛围中一样。从那刻起我就确定那个人,就是你。”

“那现在呢?”我说,“你该觉得我是怎样的呢?”

“我一直很好奇,像典型抑郁质的人心思都特别敏感,性格也更为内向。岚,我感受得到你是个受过很多伤害的女子。你同其他受伤的像Ellen一样的人不同,你对伤害的反应更为冷漠淡薄,这定是经历了很多事情受了很多伤才能散发得出那样冷漠仿佛事不关己的气质。”

我长长地呼出口气说:“你该明白我的确不会否认你所说的。但是那些终究是会过去的。因为那些事我也许更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是。你经营文字,具有更深的理智和更丰富的感情。你一直是这样聪明,岚。”

我打开车门:“谢谢你今天送我们回家。抱歉麻烦你了。”我简单地客套了下便走出了车门。

“岚,我叫朝琰。”

朝琰。这是我最后所听到的。

我想起了聚会时我所注意的那个坐在角落中的男人。喧扰的朋友们,各种吵闹的声响,很多人飙歌喝酒猜拳抽烟。唯有他的静默,宛若手心里微弱而凛冽分明的光。穿着黑色风衣和剪裁精致价格亦是不菲的G-Star裤子。清瘦的男子,有着英俊的侧脸和精致的五官,正面看去是江南人所拥有的典型的清秀。聚会时拿着酒杯和开车时的那双漂亮的手,修长利落的手指。并且事业有成。二十多岁近三十岁的上海男子。

想起了他嘴角有如孩童似的微笑,看着我时直接而清淡的眼神,以及最后那段话。同是聚会中仅有的两个保持长久缄默的人。

请相信,在某一刻,我忽然预感到自己日后一定会与他有段交集。难以言喻。

朝琰。就是他。

会收到他的短信或者接到他的电话,往往也就是平平淡淡的几句,有时网上攀谈几句。熟悉点后偶尔下班会约出来一起吃个晚饭,彼此言行举止都得体大方。大家都是安静的人,交换着聊聊生活、工作、理想和喜好,也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谈及过往的感情经历,对彼此曾经的感情纠葛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多年前有过一个优秀的女友,分手后多年未再恋爱过。家中父母非常喜欢他们一个朋友的女儿,同他亦是多年朋友。如此优秀的男人,那女子自是爱慕着朝琰,经常企图想要小女人般地黏着他。

我笑起来。到了这个年龄段,这样平凡俗气的女子满街抓抓便是一大把,急于想钓到条件尽可能好的男人结婚,有着更为急躁与斤斤计较得失的内在。

同朝琰开始的关系平平淡淡。大抵彼此都是逐渐青春逝去并心理渐渐老去的人,有着平淡的心境,彼此有着自己无以诉说与激烈挣扎的事情。时间的流逝已经让我们都丧失了儿时那种倾诉欲望,总感觉叹口气憋在心里自己承担就好。

这样的感觉直到他落寞地出现在我家楼下那天终结。我开始确定,这是个让我已麻木多年的心为之微微疼惜的男人。

他看着我,声音微微沙哑。在这大雨滂沱的阴雨天,他的容颜似同平时一般干脆清晰,只是多了隐藏的愁容。长大的人,都隐藏得如此小心翼翼且不易被察觉,只有极熟悉或者敏感的人,才察觉得到。

他的声线依旧听上去貌似平稳的样子。他只是站在雨里淡而简短地说:“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我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那个他爸妈好友的女儿,那个爱着他而他却不爱的女子。

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不明白出了怎样的事,甚至一时间惘然到不晓得回答什么好。

可是朝琰却说了下去,亦是简单的一句话。

“岚,跟我走。”

是句带着自身力量的话。席卷呼啸而过夹杂雨滴的风声。

跟我走。跟我走。一声一声像是从天际传来。

迷蒙了我的眉眼。然而我只是缓缓伸出手碰触了下他的头发。他的脸是冰冷的,带着雨水的味道。我的手垂下去,抓住他的手指。我说:“可以了。不要再淋雨了。先进来再说吧。”

朝琰过来同我同住。尽管自始至终我都不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但是他那同以往不同的样子还是让我清楚他碰到了麻烦的事情。他往日的强大也许在这样的事上显得薄力,于是转而逃避。可是他想到的却是我,逃来我的空间、我的世界。

请相信,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一清二白,并没有发生什么过分的事。我混乱的生物钟,因为这个生活极其规律的职业男人而得到了稍许的改善。不会再经常靠方便面混一顿是一顿,家里堆着的杂乱的东西会有人细细地收理清楚。也许,这段日子,我稍微开始像了点正常女性的样子,而不是往日的邋遢散漫冷淡的宅女形象。

那句“岚,跟我走”,记在心里,但不过分觉得这代表或意味了什么,更无从有任何遐想。这句话只表达了他爱我,尽管这是他在不长的时间里决定的事情。同样不同于往常的疑心,这一次我的心竟选择了相信。他的爱不是年轻人多有的死缠烂打,有着界限,不牵绊自己,亦不影响我的生活。这样的感情或许会让别人感到平淡而稀薄,而对于像我这般的女子,再淡漠的爱,只要大于无爱,都足以让我感怀。我想我们是真的成熟,这样地住在一起。我依旧在家里经营文字,接专栏,写长篇,爱慕着寂夜至今。常常通宵熬夜面对电脑残忍地用文字解剖自我抑或他人的内心,以此慰籍寂寥的内在世界。可是对于一个失眠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是安慰。深夜披在肩上的外套,阳台落地窗外的繁华都市夜色绚丽,捧在手心里刚冲的咖啡,触手可及的男人,都是不能够的。我也那样确信着自己爱着朝琰,或许不单单是爱情的爱,我不喜欢同自己气质不相近的人过多来往。

高攀太冒险,屈就很辛苦。神情淡漠,总似与世间有隔膜,因此寡言落寞。这样的朝琰,他的内在与我同在相似的世界,气质相符,所以感到安全,才能如此坦然放心。

看安妮宝贝的《想起来的爱情》。下午茶时间搁在家里书桌边的书,因为经常翻阅已经显得有些旧。来来回回看着这些文字的时候,在家里想着我昼日工作的男人。他与我不同,尽管有着寂寥的内心世界,却依然在世俗社会打拼完美,这些我无法做到的,他可以游刃有余。有时午间直射进的明媚的阳光打在半边脸上,熟悉的文字,忽然让我产生错觉。就这样平淡而互不给对方带来任何不良影响地住在一起,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时间如此恢弘,或许生活就可以这样安稳地流淌下去,我波澜不惊。

似乎同那爱他的女子的事情依旧无法摆脱。他已然不小,早该成家立业,父母尤为操心。那年代的家长大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到温柔贤惠不失礼仪的优雅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够打理好儿子的生活起居。显然我不能够是这样的人。我自由,散漫,抑郁,生活作息时间不规律,常常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脱离着世俗的圈子,像是被遗弃。

如我这样的女子,在那样的家庭看来只能是浅薄并且缺乏贤淑女性所拥有的基本素养的边缘人物。我似乎不该奢望会有什么发展甚至有何结果。

日子平淡地过去,仿佛什么大事都没有发生。一个周末和朝琰面对面坐在阳台上,小的圆玻璃桌上放了两杯咖啡,于是有了一次比较长时间的对话。天气不算阳光明媚的一天,下午时不时飘来几片阴云,气温开始有些下降。高楼风微醉,我侧身俯首向阳台外的下方望去。周围是片片绿化和活动行走着的邻居,一切平静得很温煦。居住区外有更为喧嚣繁华美丽多彩的都市世界,有纸醉金迷,有各界精英。你伸手兴许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也许稍不留心松了下手就遗失了许多。就是这样现实的城市。

朝琰转过头认真凝视着我,“岚,你该跟我一直待在一起,这样我们都能感到安全没有压迫感。你该稳定下来一直留在这里,把这里当你自己永久的家一般来看待,而不是为了过度奔波于忙碌的自我工作而跑东跑西,把家只当作一个用来住的地方,饭可以随便混几顿,东西可以随便乱放。岚,你不应该这样。我在这个迷茫的世界里发现你,我们不该走散。”

我没有说话。窗外梧桐无语。

对话结束的第二个月,一切都到了分岔点。我的预感使我明白,兴许真的到了两相离散的时间。

那是一张朝琰的通知,貌似漫不经心地躺在那里。他的总公司上级决定将他从上海分公司部门经理升到新加坡分公司的总经理。这个消息,一面是这个才刚年近而立之年的上海男人更为光明的前程,另一面无疑是宣告了我同他终结的判书。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永远这般平静。即便是那次大雨中难得的脆弱,亦是小心掩盖得那样完好。

可是他这次终于无法掩饰,红了眼睛抓着我的手,声音依然平稳而不慌乱。还是跟上次一样的一句话。“岚,跟我走。跟我结婚,我带你去新加坡生活。我会照顾好你。”

可是我摇了头。我说:“朝琰,你明白,这不现实。”

是的。在须臾间汹涌进脑海的是所有关于这段时间一切的记忆。我的小爱人有规律的作息,自觉地处理好自己所有的事情,照料我的起居,家里的狗狗得到了更好的照料,连阳台上的花都比往日绚烂。 然而我们都忽略了,即便内心的世界再相近,依然做不到脱离世俗。在世俗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互相感到稳定与安全。他的工作需要高度的安定,而我不,我需要漂泊,在不同的城市,看不同的风景和人物,满目满心的苍凉过世。

岚。跟我走。

可是我无法跟你走。我相信,有那么一刻,我们深爱过彼此,并且珍惜过。但对我们来说,我们又都是自私的人,希望自己各方面的需求都得到完满。朝琰不可能放弃人生难遇的向上爬的机会,又不想让我从他身边消失,于是等待着我妥协。于我亦是一样,我不想改变自己早已习惯的生活轨迹和注定孤单流落的生活,注定只能沉默着不妥协。都是太自我的人,于是也就无法太平地在一起过完一生。

10月末的秋季,天气逐渐转凉。长期沉默的抵抗达不成一致。朝琰的行程终于临近紧迫,他的眉眼和面容日益一日地忧伤起来。晚上坐在一起吃饭彼此都只是机械缓慢地咀嚼饭菜,不似平日轻松的言语。在我放下碗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对面的朝琰忽然发话了。“岚,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倔犟?我只是想有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水,用自己的爱和行动来照顾你,想让你变得温暖而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整日作息时间不规律也不太笑的抑郁质女子。”

我握了下他的手柔和地回答他,“因为我生来是抑郁质的女子啊……又如此自我和倔犟。朝琰,有些注定是无法改变的。不要束缚我占有我,束缚和占有最终都是会落空的东西。”

他犹豫着偏转头望着我,眼神里布满忧伤。

我们都在等对方妥协,也许只要有个人退后一步或许我们可以安稳地一起。可惜我们谁都没有。如果有人妥协,那么就双双留下;如果没有,那只能双双离散。我们都一样是心灰意冷的人,甚至懦弱。

11月。我只知道朝琰这个月会离去,具体是哪天并不清楚。后来一日,因为太过疲累而早早睡觉休息,早上起来打开自己的房门却没有看见往常朝琰笃定做早饭的身影。我轻轻揉了揉眼睛,然而心里意外的平静,大抵早就预料到和做好了准备,在心里清楚地明白在某日的早晨醒来时会少了一个已经习惯了的人的气味。

桌子上有做好的早饭。边上压着张纸条和一叠钱。是后半年的房租。

他知道我的性格会拒绝,但是他走后,我无法不接受他留下的房租。

他的房间门开着,床铺如平日一般整洁,枕头上还留有他的气味。但所有的衣物都宵遁不见。

一切都回到了过去,同朝琰还未出现时的生活一样。

有时深夜想起远在异国的那个体贴的男人,多年没有眼泪的我突然异常心酸,想要落泪。也许我不是对爱麻木,只是没有习惯一个真正爱过的人,所以在碰到一个真的会在意的人时才会为早就预想到的结局而继续伤感。

两个月后我离开上海,因为工作需要继续漂泊到另一个城市。那间承载了我和朝琰所有回忆的房子交还了房东。交还钥匙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心里异常寂静的声音,空白得像是停顿在此而不再有去路。

机场的人永远熙熙攘攘,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故事,匆匆路过。

这些都与我无关。似乎流落是我生来的命运,漂泊各个城市,因为工作,因为采风,因为其他的原因。

躯体流落在世俗的路途上,心亦流落在外,难以寻觅到真正能让它停止颠簸的人。在朝琰那里短暂停泊只带来不知其味的伤感。

也许明天,没有谁,陪我走过潮起潮落。也许明天,会有一个人,陪我开始到最后。

这一段段无以言喻的流落,纪念走过的长路最终虚无。

在机场的免税商店看到一只做工精致的马克杯,杯身上漆着一行字:single is simple,double is trouble。

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念着朝琰。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但纵使再多的思念与牵挂,也只能继续流落在自己意念的长河里。一切往昔都成了累赘。

只是一个一直走在路上寂寞无言的甚至有丝可悲的心,它提醒着我那些过往已然告终。

散场了。我曾经是哪个角色,说过了些什么,也许不会有一个人记得。

而我和你注定只能流落在海的两岸,任海无限延伸,两两相忘。

隔着我们的这片海。

它的名字,叫做,时光。

起止点

文/漆慧娟

我说不起再见

哪怕它代表永远

相遇是注定,错误的只是时间

谁看见我们命中牵好的红线

既然没有预见

又怎能说有缘

摩天轮的最高点

不在乎承诺是否实现

只求握紧的手,睁开眼后,仍紧紧相牵

梧桐叶飞时,琴音变,蓼蓝秋后自入泥,怨何季?总缘情。

罂粟泪流处,瑟弦改,紫藤夏末随娑去,恨谁人?只关心。

易晓瑟

因为不懂得爱的界限,所以无法放下对你的眷恋,而我对你唯一的留恋,却让过去成为永远,无法再现。罂粟哭泣在河边,我等待你的出现。我在你心里留下的锁,让一切回到原点。

步入大学的兴奋被席卷而来的生存问题的困扰覆盖,我尝试着无忧无虑地享受别人为我创造的生活条件,我也曾试着把自己的命运想得很悲惨,然后做一个在困境中崛起的人,但有个人剥夺了我自卑的权利,用她的青春作为交换。

“姐,我想边工边读,让我去你唱的那家酒吧和你一起打工好吗?”

“不用,你只要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由姐姐帮你办好,你不需要多想啦!快睡吧!”

“但你一天要做好几份工作,我不想你为了我这么累……”

“没关系,姐姐习惯了啊,睡吧,姐明天还要早起呢!”

我的姐姐,为了我放弃念大学,挣钱供我读书,但她只比我大两岁。爸爸妈妈在生我前抱养了姐姐,却在生下我后不久离开了这个世界。姐姐为了我浪费了她的青春,这样真的值得吗?姐姐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轻轻地抚着我的头,感觉,像妈妈一样。在这黑夜中,只有姐姐的安抚可以让我放下一切的不安。不是母爱的香甜般令人安心,而是罂粟般浓郁得让人陶醉。外面路灯的灯光照进屋子,在白天都显得有些阴暗的屋子竟有了属于它自己的色彩。是那盏灯给了这个屋子生命,那么这个屋子也想过要报答吗?大地披着的这件黑色晚礼服还真不怎么样,它让人们面对不得不面对的自己,因此,夜晚,大多人选择睡觉,闭上眼睛,他们似乎逃开了一切,而梦中,他们终究无法逃避。我呢?这个只有在她的怀里我才可以安然入睡的人,我又该拿什么来尝还?

一天又这样过去了。我将要在姐姐工作的酒吧里做服务员的消息一定会让姐姐吓一跳的。酒吧里的一切都散发着颓靡的味道,我带着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连锦穿过舞池找我姐。连锦是个安静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更显得我很闹腾。连锦一头齐肩短发,在其他女人身上显得很干练的发型到她那却变得很淑女,五官都不算美到极致,但放在一起却也是恰到好处。“姐,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连锦。”“连锦,这是我姐,易晓琴。”

连锦脸上露出甜甜的笑,两颗虎牙露在外面,可爱得足以让孙悟空扔掉他的金箍棒。我突然发现暗红色的灯光下,姐姐的笑容那么知性,那么迷人,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注意到我的姐姐竟是这样的美。高高束起的马尾,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用来形容一个人的词语竟是这样匮乏。姐姐把我唤回现实世界:“小呆子,又想些什么呢?”

我傻傻地笑着,宋隐川走了过来。“晓琴,你妹妹来了啊!”

“他就是宋隐川,我姐姐同事,弹得一手好吉他,偶尔玩玩键盘,大家都说他长得挺帅的,不过我被他身上那股忧郁劲吓得不行,但他人的确不错,对我姐也挺好的。他好像喜欢我姐,但我姐对他没感觉啦!”宋隐川刚走过来,我就像电子扫描仪一样把关于他的信息向连锦报备。连锦似乎在很认真地听着,盯着宋隐川看,宋隐川向她礼貌性地微笑,她也礼貌性地笑了笑。

“晓瑟,听说你以后在这儿打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啊!”

“好的,谢谢。”姐姐在一旁还没回过神儿,我笑着和她招了招手拉着连锦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舞台上,姐姐正坐在那儿唱歌。其实姐姐自己也写歌,但她总说自己写得太烂,不愿意拿出来唱。我仿佛又闻见姐姐身上迷人的气息,姐姐的眼神里,有些许疲惫,更多的是我读不懂的东西,就像宋隐川的忧郁,令人费解却又引人深思。我总以为,她的世界里,我是所有,即使我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或许这已经成为习惯。而此时安静地唱歌的姐姐,灵魂深处似乎溢出某种倾诉,我试着去理解这种情绪,但却一无所获,这让我不安,甚至狂乱。

“你姐姐真的很漂亮哎,这个地方也很好玩,我以后和你一起来这打工好不好?”连锦发现新大陆似的拉着我的手说道,“你姐姐唱歌也挺好听的。哪天我一定把我哥拉来!”

“我怎么没听你提到你有个哥哥?”

“话题没扯到他啊,我哥比我大三岁,在我们学校念大四,很多女生喜欢他,人气很高的。改天把他带来你们认识认识啊!”连锦一连串地介绍她的亲生哥哥,真好。我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需要美好的亲情,但,我有姐姐就足够了。

连锦迫不及待地拖着她的哥哥去酒吧,她很熟络地和我姐打招呼:“晓琴姐,这是我哥,连霖。”“哥,这就是晓瑟的姐姐,我昨晚回去和你讲的那个。”姐姐微笑着打了招呼,他长得真的是挺阳光,足以充当很多女生心目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他看我姐姐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情愫,眼波里漾起了涟漪,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在非常猛烈地跳动。这一瞬间,似乎有一阵莫名的风吹过,周围的磁场变了,他们好像也不仅只受地心引力这一种牵引力了。我的心也突然往下坠,我看着我的姐姐,她仍是那么平静。不可以,不可以有人把姐姐从我的生活中抢走,任何人。姐姐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易晓琴

烟花散尽,记忆犹新。对你的爱,是无法割舍的深情,但却成为你放不下的忧心。是否捡起满地梧桐叶般的思念,可以让你忘记时间。而你,却看不见弯下腰去的我,泪流满面。

连锦偷偷来找我,要我的号码的同时红着脸要了隐川的号码。我把号码给了她并笑着答应她绝对不说出去。这个小女孩真的很可爱,她可以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追求,可以有愿意为他红着脸要号码的男孩……而我,需要放弃的太多,需要背负的也太多。偌大的世界,竟容不下我小小的梦。屋后的梧桐树,静静地站着,或许它的使命是编写时间留下的故事。梦里,有双清澈的眼睛,那么干净,那么透明,溢出的是对我的关心与温柔的神情。我追寻,然后惊醒。

隐川仍会很贴心地在我的柜子里放含片,他的付出,我并不是看不见。那张藏在柜底的卡片,我一直都收着。但,我们似乎更适合做朋友。也许我已经不懂得什么是爱的感觉了,仿佛我和所有人一样拥有一双透明的翅膀,但为了生活,我竭力藏起它不让自己飞翔,其他人努力飞向自己的梦想天堂,而我,在角落数着伤痕累累的翅膀上脱落的白色羽毛。无聊的日子中我浪费了我的青春,那些年华不属于我自己,而如今,我却不敢触碰心底的感情。对我来说,情这个字太重,我早已无力将它托起。

连锦每天跟着隐川跑前跑后,她和晓瑟在一起后的确开朗很多,但这样的她显得更加可爱。而我最近每天下班后总是按时地收到关心的短信。“明天降温了,多穿一些,晚上要记得多带件外套。”“感冒好些吗?不行的话就请几天假休息一下。不要把自己累垮了。”简短的语言却给人无限的暖意。虽然不是隐川的号码,但如此无微不至,我想在我身边的人中只有隐川了。他并没有要我回复的意思,我也只是静静地接受这样的关心。或许有些事,不讲明也是一种美。就像灯笼,隔着一层纸带着无限的朦胧美,但如果将这层纸捅破,只是几根无力的竹条和一支满脸泪水的蜡烛。我想等他和连锦的关系再发展一步,这样的短信就会自动消失的。再过几天是晓瑟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爸妈抱养我的时候没有把我的生日弄清楚,于是就当作和晓瑟一天生日。晓瑟很兴奋地说要过生日,而我,没有什么心情去庆祝一个被“拿来”当作生日的日子,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我的母难日到底是哪一天。

熟悉的酒吧里,不熟悉的竟是自己作为客人的身份。小小的桌子竟围坐了五个人:连霖、连锦、隐川、晓瑟和我。大家很高兴地为晓瑟庆生,而我因为不想对自己的过去作过多解释,所以让晓瑟一个人过生日,不要在大家面前提起我的生日。隐川建议我唱一首生日快乐歌送给妹妹,我走上小小的舞台,拿起话筒。“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回到位子上时,连霖在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不舍,是无奈,或许是更多我无法了解的东西。我的心猛地一颤,是什么在剧烈地往下沉,就像事先说好时间地点般地陷落,没有任何预兆。但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是错觉,仅此而已。

大家在一起玩到很久才散,我回到家后,晓瑟为我唱生日歌,她玩得很累了,很快就在我旁边睡着了。“今天你开心吗?至少今天是你名义上的生日。”那个号码,我很奇怪隐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晓瑟告诉你的吗?其实虽然今天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但大家玩得开心就好。”“你总是想着别人,不累吗?”

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隐川问这么多,但我的确需要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累,那种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感觉像是黑夜中伸出的手,不停地拉扯我,真的很难受。”

“你有想过你的爱情吗?还有你的未来?”

“没有想,也不敢想下去。我必须先照顾好晓瑟。”

“你的妹妹并不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如果现在有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你会把自己的幸福放入脑海吗?”

我没有想到隐川还会提起这个话题,但关于我的幸福,我真的无法有太多的设想,隐约地,我又看见了那双眼。“隐川,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很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见。”

今天看见隐川不知道会不会受昨晚那件事的影响,昨晚不该和他说那么多的。我把包放进柜子里,隐川笑着走了过来。“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隐川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看来是我想多了。“还好啊,你呢?昨晚那么晚睡,看上去精神不错嘛!”

“没有很晚啊,昨天晚上可能喝高了,刚到家就躺到床上打呼噜了,澡都没来得及洗,呵呵。”我的脸开始发麻,如果隐川说的是真的,那昨天晚上和我发短信的就不是他……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脑海里浮现那双眼,我的心又猛地一颤,按下了挂断键。那个人没有急着告诉我他的身份一定有他的缘故,而我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些什么,那么,又何苦去划破美丽的纱呢。

连霖

不该轻易对你动心,忘记了当初与时间的约定。烟花终要消逝,而我,终究不属于这一轮回。你的爱,拉住我的双脚。可时间,却不愿把我放开。

易晓琴,易晓琴,易晓琴。默念三遍,把这个名字刻在心间,从此不再挂念。可是,怎样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念,只任它如汹涌的波浪翻涌在我的脑海。我知道,对我来说,爱一个人是一件奢侈的事,可是,在这尽头,可不可以就自私这么一次?我反复地与时间商量,慢一点,再慢一点,多一点点时间,让我可以永远地记住那张脸。

在酒吧相遇,就注定沦陷,仿佛我活到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这场邂逅。我矛盾着是否让她看见这样一个我。可是就像小锦说的,如果我们相爱,注定没有结果。她对于我送去的关心似乎知道又仿佛不明白,但那天铃声只响了一下就断了,我想她是懂得的。这样的关心,我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但是我是多么希望它可以一直一直地在,不会因为我而莫名消逝。用多少年的时间适应死亡的我,却因为一个人而再次对世界如此留恋。我坐在窗前久久地发呆,小锦拿药进来。“哥,这几天没什么感觉吧?”

“还好,没什么的。”

“哥,你对晓琴姐的喜欢到了哪一步啊?你们认识不久,应该不会太深对不对?哥……”

“哥明白你想说什么,但就像你看见宋隐川后一直挂念一样,这不是用时间的长短来衡量的,就像上辈子留下的毒药,注定般上瘾。哥和你唯一的不同就是,哥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了。”

“哥,你不要这么说,不会的……”

“小锦,从我一生下来起,爸妈就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其实你也明白只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

我笑着安慰这个善良的妹妹:“不要这个表情啊,我早就决定面对现实了啊,只是对晓琴的爱,让我真的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哥,告诉晓琴姐,让她知道好不好?说不定晓琴也喜欢你呢?这样你会不会好受一些?”小锦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会让她知道,但我宁愿她不喜欢我。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我微笑着推着小锦离开,我不希望这个一直就是事实的事实让小锦再哭一次,我也怕,怕我的情绪影响到小锦。我没有把握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所以我必须一个人躲在房间,不可以再让家人为我伤心。

小锦说邀请晓琴晓瑟来家里做客,家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兴奋中多了些期待。其实程序大众化,吃饭,聊天。晓琴依旧笑得很开心,但我明白那种笑容不是她心里的。小锦拉晓瑟进房间看她收藏的碟,晓琴和我两人坐在客厅里,气氛变得很微妙。“不要这么坐着啊,要不我带你参观一下?”

“好啊!”要说的太多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房间看得差不多了,最后是我自己的,“你先进去坐,我去拿水果。”

“好。”我坐到床边,想找一些合适的话题和她聊。

“那个,这些天谢谢你的关心,我想我可以在照顾好妹妹的同时想一想我自己的事了,谢谢你的提醒。很多时候我真的丧失了自我。”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但她终于明白了,可是我又该怎么回答?四周又安静了下来,我病态的心脏正以病态的速度狂跳。“是啊,你真的很善良,让人止不住地心疼。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分担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怎么可以这么草率,这样会吓到她的。

“呃,其实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不是啊,我明白的,我们是好朋友啊。谢谢你这么关心我,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啊,你到时候可不许逃跑啊。”“呵呵,好的好的。”接下来的聊天我们都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开了,一场危机终于化解。我真的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说了出来,那时侯该要怎么办,幸好,不管晓瑟是为了逃避还是真的以为是玩笑,事情过去了。我把我最喜欢的音乐盒送给了她,算做是她的生日礼物。音乐盒里,美丽的天使在跟随着音乐优雅地旋转。天使旋转的舞步里,是我倾泻而出的爱意。晓琴叹着天使多么可爱,而我只是真心地希望在我离开之后,这个天使可以代替我永远地守候在她身边。

“连霖,真的谢谢你的关心,我很高兴我又多了一个好朋友。”这是她知道短信的主人后发来的第一条短信,原来她真的已经把我当成了好朋友。真好,就到这里停止吧,不要再继续下去。对晓琴来说,这是最好的,至少,我不会伤害到她。从那以后,我经常一个人去酒吧听晓琴唱歌,我觉得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舞台上,正在唱歌的晓琴神情是那么绝望,那种感觉已经不是没有自我,而是她的灵魂在诉说。若有所指的歌词让我心碎:

我站在城市的最高点

看着你如烟花般消失不见

往事如过眼云烟

却无法在脑海浮现

星星逃到银河边

泪水串成线

我在心底和你挥手再见

你带着微笑奢望永远

没有承诺,没有誓言

甚至不愿让你知道我心里真正的牵念

这样的谎言

只是为了满足你所谓的心愿

……

晓琴坐在那安静地唱着,绝望的眼神中似乎在诉说些什么。她会知道我爱她吗?我真的很矛盾,我想让她知道,更想知道她是否爱我,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样,受伤的是两个人。看到我后,晓琴脸上哀伤的神情顿时消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真的希望我可以为她带来快乐,只要一辈子,就这一辈子就好。晓琴身后,宋隐川弹着吉他深情地看着晓琴,我想宋隐川也是很爱很爱晓琴的吧,他同样可以给晓琴无微不至的关怀。小锦所追逐的,是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王子。但是没有关系,小锦总会遇见自己的王子的,她有足够的时间等那个人出现。晓琴说这首歌的歌词是她见证了朋友的爱情后有感而发,但这首词又那么像她在告诉我什么。可能我真的是多想了,现在我们经常发短信聊天直至睡着,晓琴真的把我当作她的好朋友,她会和我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而我,心甘情愿地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我越来越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和晓琴说再见就离开,带着我对她的爱。

月如隐川无边际,情深似海怎见底。

酒入愁肠终不悔,灯心燃尽女儿泪。

宋隐川

遇见你,是命定的劫数。既是命,便只能认命。我甘愿做一个黑暗中的守护者,而你却在放弃光明的同时远离黑暗,我注定无法逃过这一劫。所以,我选择将自己放逐天际。

晓琴的歌声突然变得好忧伤。以前,晓琴的声音里透着孤独与迷惘,而现在,她总是绝望般地唱那首她自己写的歌。连霖喜欢晓琴,连锦和我说过,但不知为什么,连锦说绝对不可以让晓琴知道。连霖很优秀,甚至完美,他完全可以让晓琴幸福。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不知道晓琴有没有看见我在她柜子下面放的卡片,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晓琴只把我当作她的朋友,但她对连霖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我不知道是该冒险去确认她是否看到我的真心,还是该退一步祝福她和连霖。或许我不该冒险,其实我已经默认他们是相爱的这一事实,又何苦为难自己。

今天我通过连锦找了连霖,因为我实在找不到他隐藏自己的理由。但是我后悔了,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自己跳进一个如此伤感的旋涡中。就连霖而言,他的病已经剥夺了他说爱的权利,死亡,对于此刻的他而言竟然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件事。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劝他,或者说,劝我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他很坦然,我相信他们是爱着对方的,但我没有权利帮晓琴表达什么,更没有权利帮连霖作决定。连霖说他过几天就要住进医院了,让我帮他照顾好晓琴,我不明白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我拒绝了他,我让他有话和晓琴说清楚,不要搞得不明不白的。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叹气。他的眼神里不仅仅是对这个世界的不舍和留恋,更多的,是水一般温柔的想念。

今天晚上,晓瑟没有来上班,晓琴破天荒地留下来喝酒。“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隐川,晓瑟说我没有以前那么爱她了,我真的是变了吗?”

“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对于你的妹妹,你所为她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姐姐的职责。你不要这么难过。”

“可是,她拉着我哭,她看到我和连霖发短信,她说我不要她了,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那么,你自己呢?喜欢连霖吗?”

“不知道,但是我会因为他高兴,因为他难过……”

“你知道吗?连霖其实……”我应该告诉她吗?她是喜欢连霖的吧,我想连霖瞒着她就是不希望伤害到她,现在如果让她知道,以后她一定会很难过,我不该插手的。

“既然喜欢他就去告诉他啊。”

“不,我们只是朋友,好朋友,这样就好。”晓琴哭了,泪水就那么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流下,为了什么而流泪,是晓瑟的胡闹,还是她那颗不敢承认自己情感的心?泪水中含着我无法读懂的绝望,我把晓琴送回家,晓琴绝望的神情和她的泪水交织在一起,让我无法入睡。

连霖的病情更严重了,医院说他的情况可以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连霖坚持要回家,医院没有阻拦。他告诉我,他现在每天和晓琴发短信,希望他走后,我帮他做这件事。他会告诉晓琴自己去其他城市念研究生,然后我每天帮连霖发短信。他想得似乎很周到,近乎完美。但是一个人的消失,另一个人真的可以代替吗?就像一个人的心里一直深爱着另一个人,会因为那个人的消失而在心里放进其他人吗?晓琴最近经常去连霖家玩,有时我也在,晓琴会笑着拿我和连锦打趣。我知道连锦对我的好,可是这辈子,我的心早已陷入那个泥沼,再也出不来。对于连锦,我一直都不希望给她带来任何伤害。连霖和晓琴说说笑笑,像一对恋爱中的小情侣。连霖从不在晓琴面前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晓琴也不曾和连霖提及自己的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竟然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给予对方关心,我想,他们应该是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爱意的,我也可以想象到他们在一个人的黑夜中是多么的迷惘与悲伤。

连锦经常拉着我去她家,这个时候,她应该很需要一个人吧。我愿意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在她身边帮助她,但还是会尽力让她明白我的想法。那天下午,我去连锦家看望连霖,连霖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他的爸爸妈妈也已经在准备些什么了。连霖勉强撑起,支开连锦,笑着对我说:“我真的快了,只希望你可以照顾好晓琴。我知道让你替我发短信对你来说是一种伤害,但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我懂。其实晓琴她……”

“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只想缓一步,让一切不至于那么突然。”

他拿起手机,似乎在和晓琴告别:“晓琴,我要去青岛念研究生了,你也知道,我爸爸妈妈在那里,我过去会比较方便。而且我和你说过,我一直很喜欢那里的。”连霖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我悄悄地走出房间,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他交换生命。连锦擦干泪水进去坐在床边,最后的掩饰到底是爱的倾诉还是善意的欺骗?连霖的哽咽,可以让电话那头的晓琴感受到连霖此刻的心情吗?

连锦

女儿泪,泪轻飞,飞入红尘无人醉,独自捧泪梦千回。梦里为他笑百媚,他却头不回。一曲情愁无人知,唯有自相随。

哥哥走了。那个下午,哥哥打电话和晓琴姐告别,其实晓琴姐就在我房间里面。那天我邀晓琴姐和晓瑟来我家玩之前我就已经告诉晓琴姐我哥哥对她的爱。但我没有告诉晓琴姐哥哥的病情,晓琴姐对我说那天在我家玩时在哥哥房间看到了病历。晓琴姐也喜欢哥哥,但她不让我说,她说她有她该做的事。晓琴姐很少表现出伤心,她在我面前一直都显得很冷静,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爱可以让他们超越生死。但我,仅有的情感就是由衷的羡慕与深切的祝福。哥哥打来电话,“晓琴,我要去青岛念研究生了,你也知道,我爸爸妈妈在那里,我过去会比较方便……”

“都不早和我说,也可以送送你啊!恭喜你啊,终于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生活了。就这样吧,我现在有点忙,祝你一路顺风。”

哥哥在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晓琴姐就哭了,她的手捂着嘴,眼眶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下。晓琴姐闭上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微笑,用甜美的声音平静地说:“我爱你,一直都是,不管我们有没有未来,我都不会忘记和你度过的美好时光。我们祝福彼此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保重啊。”

晓琴姐颤抖着结束了通话,抱着哥哥送她的音乐盒坐在地板上抽泣。我安慰她。“快过去看看你哥。”晓琴接哽咽着推开我。

哥哥躺在病床上笑着,眼里噙着泪:“我告诉她了,她说她也爱我,她不知道这样的告别意味着什么,真好,我终于做到了。”就这样,哥哥永远地闭上了眼。

晓瑟爱晓琴姐,那种爱超越了妹妹对姐姐的依赖。她很矛盾,一边是姐姐的幸福,一边是自己强烈的占有欲。她被这种复杂的情感折磨得身心俱疲。大家都无暇顾及,只由她胡闹。哥哥的墓前,晓琴姐含着泪微笑着说:“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们是相爱的。谢谢你,是你让我找回了自己。放心,你的爱,没有给我带来伤害,它让我有了生活的目标,我会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你。然后带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精彩回忆,去找你。”晓琴姐哭着,肩微微颤动着。我终于懂得她所谓该做的事,哥哥的爱那么小心翼翼,怕自己自私的情感给晓琴姐带来的是伤害。晓琴姐是懂哥哥的,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哥哥为什么隐藏自己的爱。晓瑟住进了医院,在去过墓园后,她完全被自己的自私吞噬,晓琴姐的生活又回到原点,围绕着晓瑟转。只是晓琴姐的心里,多了一种舍不下的情感。

隐川走了,带着吉他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片。

连锦:

对不起,我走了。我知道晓琴爱连霖,但从来没有想过爱一个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晓琴喝酒后哭着说只能让连霖做她的好朋友,晓琴做了一切对连霖来说最好的。原来,爱一个人,拥有并不是全部。爱,可以是成全,可以是流着泪祝愿。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的心在经历了这场浩劫后已经没有力气去爱谁。我的爱,在这场超越了一切的爱情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不配说成全。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或许流浪才更适合我。连锦,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请原谅,我不配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就让我带着对你的祝福离开。你会遇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也请帮我和晓琴说声再见。再见,真心地祝福你。

宋隐川

列车轰隆隆地开始了旅程,隐川,你有你的眷恋,我有我的执著。就让我和命运打这最后一场赌,用我的执著换你的眷恋,唯一的赌注,是时间。列车飞驰,希望你的脚步慢那么一点,这样我们可以早日遇见。

当我成为回忆

过往的一切不再提起

谢谢你在心中哭泣

让听不见的我安心离去

风筝断了线

谁把它看成幸福紧牵

我们的永远

只在梦里实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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