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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幽冥之地彼岸花香

回到贾明被车裂的那一刻,朝阴下起倾盆大雨,打湿了娵音的衣襟。

彼时她从那辆马车中逃了出来,至于逃出来去哪里她也不知。贾明死的那一瞬间,他的胸臆间涌起一阵极为磅礴的悲凉,然后她仰起头沐浴春雨。

大雨如幕,有泪如倾!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哭,只是本能地想要发泄,一边哭一边寻找出处。

那马车穿行在一片树林中,她逃出后就一直在找离开树林的路,无奈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令她几乎要绝望。

在满怀激愤之中,她听见一个人冷静而清晰地唤:“娵音!”

是谁?

她循声望去,这声音的主人……

“小来?”她带了点不确定地唤。

小来立在雨中,面容清肃苍白,看上去有种烈士就义的壮烈情怀,她继续道:“娵音,这里是通往云岚山的幽冥之地,你一个人不安全,我要陪着你,以便——”剩下的两个字她顿了顿,未说出口。

“以便我逃脱时还要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娵音的语气辛辣,火药味十足,呛得小来说不出话来,大雨之声本就嘈杂,她细小的声音很快被吞没,她索性不说话,沉默而坚定地跟在娵音身后,模样不可撼动。

娵音停,她停,娵音走,她走。娵音无奈,转身看她,负手道:“小来,你有错!”

娵音太过理直气壮,致使小来不由心慌意乱,“我何错之有?”

“谁叫你来这幽冥之地的?”娵音眼一横。

“呃,我看到你被抓,所以我来追了。”小来委屈地撇撇嘴,答道。

“你不怕喂狼吗?”娵音继续问。

“怕。”小来的诚实地答,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她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发现并没有狼这种生物的存在,这才松了口气。

“你来,就注定得喂狼,现在,请你原路返回,谢谢合作!”娵音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那你呢?”小来眼巴巴地看着娵音,“去云岚山吗?”

娵音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所以我更要保护你啊!”小来振振有词理所当然地道。

娵音见劝说无果,只得无奈放弃。她要去云岚山寻求一些答案,在这段旅程中有人陪伴也好,不过是需要花费更多心力去保护罢了。

“好。”

她看见小来的眼神渐渐明亮得像星子一般,内心也升腾起一种喜悦感,似乎这处处危机的幽冥之地都不那么可怕了。

所谓幽冥,地处阴寒之地,常年不见阳光,一片暗沉,层层绿翳间有色泽鲜艳的彼岸花盛开葳蕤,如锦的风姿妖异得惊人,亦艳美异常,直引人堕入深渊永不超生。

娵音和小来小心翼翼地行走于其间,生怕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把她们吓一跳。

小来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路带着娵音走最安全的地带,娵音因此没有太大损伤,对小来的优异表现刮目相看。

“小来,你对这儿还真熟悉,倒像是曾经来过似的。”娵音打趣似的道,没想到小来的脸瞬间白了白,只好轻声安抚:“小来,真不知道你这么胆小是怎么活到大的,哦,不过没关系,有我嘛,谁敢为难你?”

小来眼眶微红,恢复了往常镇定模样。

“嗯,没人欺负我。”

谁知她刚说完就有一根大树杈当头砸下,她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竟没有躲开,还是娵音眼疾手快拔了背上的刀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拯救了这位娇怯怯的“美女”。她掸了掸身上落满的碎叶子,龇出一口大白牙对着小来笑:“小来,你看我这大刀锋利不?”

“愚矣钝矣!”偏偏有人跟她唱反调,这个人却不是小来。

这附近除了娵音和小来别无他人,那么,是谁说的话?

“哪位仁兄,过来受死!”娵音拍了拍自己的刀子瞪着眼睛道。

“老夫瞧你有点意思,可愿来玩玩?”那声音空旷,不包含任何个人情感,娵音却从其中寻得了一丝兴味。

“不愿。”娵音果断拒绝。

“为何?”那兴味更浓烈了。

“我忙,没时间玩。”娵音面无表情地答,十足的叛逆。

“哦?”那声音不再多言,直接下逐客令,“那你走吧!”

娵音抱胸,悠哉悠哉的样子,就是不如那人所愿离开,成心与之作对。

周围腾起一阵烟雾,娵音一目不瞬只盯住一处,待得眼前景物再次清晰,已非原来之景,她早有预料,并不诧异。

“你不是没时间吗?”那声音笑问。娵音定睛一看,竟然不是人!

“啊,你不是人,老妖怪!”娵音惊呼。

“咳咳,这不是重点。”那声音局促地咳了一声,声音的来源是一块巨石,正摆在娵音面前。

娵音的身边也是无尽的大大小小的石头,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规律,但仔细看去,便能看出石头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堆积的,有的如同一个圈,有的如同太极八卦的图案,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想,这大概是某种特殊的石阵吧。

她脚下的岩石恰好能容纳她和小来两人,娵音觉得很神奇,脚往外踏出一步,那石头竟也开始向外生长,她本应落在空当处的脚落在了实处。

娵音这下是真的惊呆了,连带着看巨石的眼神都变了,“你是鬼还是妖?”

“老夫是灵,守护幽冥之地的灵!”巨石如是说着,很是激动的样子,因为娵音观察到它说话时庞大的身躯都在剧烈颤动着,连带着她和小来脚下的石头也不能幸免,受到牵连开始震动,娵音在心里暗骂一声“疯石头”,沉下心来站定。

看她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巨石终于停止说笑,认真严肃地道:“难得有缘,老夫可许你一愿。”

“为何,我们又无交情,你凭什么助我?”娵音在这个世界沉浮太久,深知在深山野林里偶遇奇人奇物得以一跃成神是不现实的,要付出的有很多,金钱、健康,亦或是生命。

那巨石轻轻笑了一声,答:“倒是的玲珑人物。好,老夫就告诉你,代价这东西,你身边这小姑娘已经付了,无可挽回,老夫是因为她的愿望才满足你的。”

小来?

娵音以目光询问小来,小来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

娵音敢肯定小来一定背着她做了什么事,保不准是和这老妖怪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答应给他做一万年苦力,于是义正言辞地拒绝:“如果小来牺牲了什么来换得我的机会,那么我宁可舍弃!”

“为何?”这次轮到巨石疑惑了,“你不是个通透的人物吗,怎生如此冥顽不化?”

“你要了小来的金银财宝?不,那对于你来说太轻。要了她的身体?这个有点可能,毕竟你虽有灵魂却无一个可以承载的肉体。或者,我都想错了,你仅仅是有一种恶趣味,见不得人好好活着?嗯,我觉得这个很有可能,最适合你这种变态。”娵音摸着下巴推断。

巨石眼神惊异地瞧了她一眼,而后缓缓笑道:“你说的似是都有,不过变态为何物,总不会是在夸老夫吧。”

娵音睨他一眼,不答。

“好,你可以离开,不过她就不成了。”巨石失去了周旋的心情,直截了当地道。

“她得与我一同离开。”娵音立即表示不同意。

“若你没有选择,则她无法走出此境,强自走出,则肉身焚烧殆尽,七魂六魄消殁无踪。”巨石平静而冷峻地陈述着这最残酷的事实。

“娵音,信他,去吧。”小来推了推娵音,娵音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个踉跄,与巨石来了个亲密的会见——

她内心哀嚎,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就快这么毁了!

娵音跌进去,发现是一团软绵绵的云絮状物质,石头里面别有洞天,是重重花羽,洁白如斯而美如幻境,娵音真的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现在,老夫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移动两根花羽,结果如何,等你移完老夫再告诉你。”巨石很煞风景地打破了这梦幻华美的意境,欠扁地道。

娵音茫然地拈起两根璀璨的花羽,不知接下来应该有何动作。她不知这花羽作何用处,因此不敢擅动,万一上面写的是她的金钱、朋友的运气等一些古怪的东西,她岂不是做了件错事?但,万一正好是反着的呢?

她望着那花羽,花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其色泽缤纷,其羽如花泛着淡淡荧光,飘然神界之岚,微风拂动间流转出旖旎光华,不负其名!

是进,是退,还是按兵不动?娵音心绪纷杂,被这炫目花羽扰乱得无从抉择。

巨石笑了一声,“如此难以抉择,不如毁了罢!”说罢,娵音的世界变得一片动荡,花羽以极快的速度化为灰烬。

美的事物变得不再美丽,这是一件令人叹息扼腕的事情,娵音也不例外,怔怔的看着花羽消失,然后望向巨石,问道:“我错过了?”

“然也,你如今可以与老夫为伴了,因为错过了机遇,你再也走不出去!”巨石幸灾乐祸地笑。

“哦?”娵音慢条斯理地将两手摊开,两根色泽美丽的花羽静静躺在她的手心,衬得她手掌莹然生光洁白似雪,她朝巨石招了招手,成功地看见巨石气得发抖。

“你将如何?”巨石怒极反笑。

娵音随意地将两根花羽抛向前方,然后再不多看一眼,淡然转身走开。

“不想知道你移动的是什么吗?”巨石问。

“觉得像是移动了某些抽象物质的距离。”娵音看着附近并无任何改变的事物,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道。

“你移动的,是生命的终点。哎,本来你很快就该死的,现在嘛,难说了。”巨石意味深长地道。

“如此,多谢了。不过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那个不小心被我也带得延年益寿的好运之人是谁。”娵音蹙眉道。

“伴你终生之人。”巨石语焉不详,冰冷的石面上满满写着“不可说”。

娵音将此事压在心底,决定有时间再回来问他。她现在只要确定自己死不了就够了。

可怜的巨石,被她无情地抛弃了……

娵音永远不知她这一动作造成的深远影响,正如她也不知繁盛的筵席终将散场,留下来的,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自从离开了巨石,小来就显得格外沉默,无论娵音怎么调侃她,她都毫无反应,久而久之娵音便不再招惹之,倒不是她刻意去疏离,而是她觉得小来有心事,这心事需要小来自己来解决,她无权置喙。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看起来越阴森,使娵音感觉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反观小来,她镇定得多,于是娵音亦心安了不少。

从某种意义来说,娵音对小来是有一定的信任的,只是她自己未曾察觉。然而,当信任着小来的娵音来到一片沼泽面前的时候,华丽丽地愣在了原地。

“小来,你确定是这里,我们怎么过去?”娵音下意识地张口就问。

小来不答,往后面退了几步,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捣鼓了两下,抿了抿唇,从树上撕下一层树皮,那树皮颇为神奇,环地一周便拼成了一张大毯,小来将大毯往沼泽上一铺,牵起娵音的手爬了上去,大毯不出意料的模样下沉,娵音松了口气,气松到一半她又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大毯突然很快地向前滑去,其速度之快让娵音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被风给吹直了。

迎面多为瑟瑟清风,然而越到后来就越有一种浑浊腐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

“小来,我总觉得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娵音有点不确定地问。

“怎会如此?”小来不住喃喃自语,摇头如拨浪鼓。

“小来,未了解情况怎可轻易行动,置身于险境?”娵音的语气渐转严肃,分毫玩笑也无。

小来几次欲言,却因不知如何措辞而止,只得以沉默相待。她记得这通道有着最为青翠的叶,最为自然的风,最为……可是,为什么变了呢,难道就因为掌握云岚山的人想使云岚山换副模样以阻挡娵音的脚步吗?

娵音看着小来明显黯然了的眼眸,伸出手想轻轻搭上她的肩宽慰一番,想了想又觉得不能太轻易原谅这妮子,否则这妮子养成了习惯,以后不知会犯多少类似的错误,故而冷着脸坐到了大毯的另一边。

只是她不知,错误是不会再存在了,因为没有下次。连下次都没有,又何来犯下过错?

小来秀气的小脸白了白,对娵音叮嘱道:“一会儿如果你听见任何声音,能刺则刺,能逃则逃,千万别过于逞强。”

娵音看了眼她,觉得莫名其妙,有什么是和声音有关的?

过了一会儿,经过了一场迷雾,大毯上的小来竟渐渐朦胧,最后居然凭空消失了,她一碰,碰到的尽是虚空。

“小来!”这时有人唤她,声音苍老,是青涟昶。

“娵音。”很快又有人嗅,这次年轻些,是倚清浊。

“娵音。”这次是于乐叫的。

接下来,有无数的人声都在重复着“娵音”二字,娵音听得直头晕。试问任何一个人反反复复听自己的名字都会崩溃,娵音也不例外。

最后一个唤的,是一种极寂极清极眷恋的声音,“音!”这么听着,娵音突然就落了一滴泪。这世间千千万万人,能如此唤她者,除了他还能有谁?

就在娵音意志力最为薄弱的时候,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一张血盆大口稍纵即逝,将娵音卷入其中。

小来眼中厉色一闪,操刀、狂奔、纵身、跃起、横斩!一系列动作连贯得不可思议,快如闪电。与此同时,血光暴涨,那吞噬了娵音的怪物颓然倒下,娵音从它巨嘴的笼罩中走出来,安然无恙。

小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娵音几眼,轻轻舒气。还好她没事,不然自己该如何接受残酷的结局?

“小来,你这造型——”娵音傻傻地看着那宛如煞星出世的少女,啧啧咋舌,“这是传说中的潜能开发吗?”

啧到一半,小来突然脸色大变,拉起娵音就跑,娵音不疑有他,跟着她跑,跑了半天偶一回头,她们所跑过的路途已经被各色猛兽占据,而那些猛兽还在无限靠近。

“啊啊啊,小来快跑!”娵音很神经质没头脑地喊了一声,拎起小来就扔到前方,只是这一扔,她自己就留在了野兽当中。

她一转身就与一只老虎大眼瞪小眼,老虎鼻息中浓烈的腥气与杀气直逼她的面门,她却神秘地笑了笑,斯斯文文地问:“老虎大哥我看中了你的皮,送我好吗?”然后,在老虎尚未理解她说了什么的时候,她大刀抡过去,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这只老虎以及离她最近的狮子和豹子。

这一招的悍厉击溃了大多野兽的雄心,它们开始退后退后再退后,娵音的心开始放松放松再放松。

待野兽尽退,娵音向前方走去,走到小来应该存在的地方却意外地没有看见人影,只余一滩血泊。

娵音手脚冰冷。小来她是怎么了?

“嗷呜——”

远方传来孤狼之啸,在这幽魅的环境里格外瘆人。

娵音预料到了某些情况,咬紧了牙关。狼因风识人,狼会随着伙伴的提示朝有猎物的地方聚集……

前世里,许多电视上或者书本里了解来的有关于狼的信息在脑海中掠过,最终,娵音只总结出一点——她所处之地处于上风处,所以风会携带她的气息,出卖她的气息给山下的狼,一狼呼,则——

下一秒,她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叫她这种见惯风浪的人也忍不住从身寒到心底。

一狼呼,则千万狼应,一呼百应争相前来,是为围剿,分食其尸。

娵音欲逃已来不及,无数双绿幽幽的瞳孔注视着她,如同暗沉的天幕里灼灼闪烁的星光,不同的是,天上的星子会让人感到和谐清美,而这些阴森森的眸子美则美矣,却分外瘆人,视之使人肝胆皆寒。

狼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比一般的野兽更让人胆寒,孤狼一无所有,是以无所畏惧,随时可为寻求食物而进行殊死搏斗,狼群则通常集体活动,刚才嚎了一声的狼就是狼群中的一员,它的嚎声是为了吸引其余伙伴与它一同行动。孤狼尚且可畏,何况是纪律严明狡狯多智的狼群呢?

狼这动物,一旦疯狂便是拼命,且极擅审视时局,稍有弱点就会被它一眼看出,加以利用。

娵音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被锻炼得无比强大了,她从未听过这种类似于热带雨林的地方会有狼群,然而狼群就是这么神奇地出现了,她别无他法,以经验对待而已。

她掏出身上尚存的火折子,又劈倒了周围的几棵树,围成一个包围圈阻挡她和狼群,然后她点燃火折子,瞬间形成了一道火圈。

平常的树木很难烧到这个程度,但娵音选的树其中富有油脂,易燃,这还是小来撕树皮的时候她发现的,想到小来,她的心又是一痛。

“娵音。”一片灼热的火海中,娵音听到小来在唤自己。

“小来,你在哪里?”娵音抹去面上的汗水焦急地问。

小来依旧是唤“娵音”,然后娵音看到小来从狼群中走出,穿越火海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道:“娵音,我们走吧。”

娵音眼睁睁地看着狼群走,却并不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来,“小来,告诉我,你是谁?”

“我无亲无故,甚至连此身都是错,又何需言明身份?”小来说完,低下头。

“小来,那个石头做的老妖怪怪我交给你一件东西。”娵音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给小来。

小来惊讶地看着那信笺上本是没有一字又出现了许多片段的奇景,最后在信笺的底端看到了一句话,顿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伏在娵音的肩上哭泣起来,娵音扫了眼那信笺,什么也看不出来,料想着这应该是小来的私事。

“好了,别哭了,咱们要笑着出去。”

“嗯。”小来鼻音很重地应。

此刻,谁也不知,笑着走出去有多难。

小来越来越寡言,到后来干脆无言了,成天在睡。娵音嘴上念叨着她懒,行路时却背着她,好在没有太多路障,她的行路还算顺利。

有一日,娵音醒来时下意识地去寻小来,发现小来不见了,不一会儿她看见小来慌慌张张地跑来,诧异地回头,娵音瞧见无数刺客打扮的人在以极快的速度朝她跑来,她眼神一厉,长袖迎风鼓荡,她猛力一挥,蓄满毒箭毒针的长袖甩出去,顺势射向刺客,没想到却有人比她更快,那个为首的刺客清啸一声,后面所有的刺客都随着他这一声清啸倒地,然后娵音的暗器就都招呼到了她的身上。

娵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情况,走近以后倒吸一口气,“你是栖隐?”

“我终究躲不过青涟逸,我不该害你陷于此境的,故而我负责的这一环我自己毁,我亦生无可恋,骨肉长埋于此想来也是惬意的。我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的凶险之事怕是不会少,你当心了。”栖隐无力地说完,竟连闭眼的工夫都没有就绝气了,死不瞑目!

娵音浑身一震,轻叹一声,为栖隐阖上眼,靠着她的脸庞道:“栖隐啊,不要再遇见青涟逸,他不值得。”

栖隐果然不是在诓她,接下来的行程的确变得很艰难,一会儿断粮一会儿断水,兼之各种天险以及刺客的追杀,更何况她带着小来还要分心。不过小来也不完全是一无用处的,每次娵音陷入险境时她都会挣扎着醒来告诉娵音破解之法,然后继续与周公的约会,因此娵音虽然狼狈,却未狼狈到丢去性命。有时她甚至希望遭逢危险,因为遭逢危险的时候小来就可以和她多说几句话。

到了后来,拦她的人也懒得花费心思拦了,他们的任务本来就只是消耗她的体力而非要她的命,看她累得差不多了也就可以适当地收手了。

娵音立在幽冥之地的尽头驻足,对背上沉睡安然的少女微笑:“小来,我们走出来了!”

沉睡的小来睁开眼,从她的背上爬下来,露出一个模糊遥远的笑容,娵音瞧着不觉得有多欢喜,倒觉得有种奇异的失落感,那感觉宛如看镜花水月。是的,镜花水月,娵音觉得这笑容太苍白,太虚幻,迟疑了一下,抱住小来,“等出去了,我给你找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好吗?像你这样可爱的姑娘是要好好疼的,你却跟着我经历了那么多不属于你应该经历的东西,我有愧于你啊!”

夫君?

夫君何用?小来迷茫地想,轻轻答:“好!”娵音从未真正害过她,她选择认真地相信娵音,尽管她对“夫君”并无期待。

娵音眉开眼笑地牵着小来走出幽冥之地,心中是安然与满足。友谊这东西自穿越以来她就不敢奢望,尤其是经历了栖隐和旅思的背叛以后。然而,就是这个和她画风明显不对的胆小少女让她感受到了友谊这东西一直是存在的,它如同微弱的星火在心中蔓延,等到发觉时已成燎原之势!

是啊,这个少女没有哆啦A梦的神奇本领,但是她永远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让自己不再孤独前行。

“娵音,如果我曾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小来静静垂着眸问道。

娵音一愣,随即笑道:“你是说你在幽冥之地总是睡觉不理我吗?这个,我肯定不会原谅你的,你看你都不跟我说句话,我一个人多闷得慌啊!”

小来“哦”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沉,在这一声过后就不再说话了,低着头掩去眼底的黯然之色。娵音她终究是,不愿原谅自己啊。

小来的身体四季都偏凉,娵音接触得久了也就不足为奇,但是今日,她总觉得有些怪异,本来小来的肌肤是柔软的,今日的触感却有些僵硬,具体僵硬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因为她觉得小来的手整体都是这样。

“小来?”娵音疑惑地出口询问。

小来侧首看娵音,肌肤在阳光下晶莹美丽,亦苍白如纸,“娵音,我要走了。”她如是道,语气笃定且郑重。

娵音陷入沉默之中,不问她何时回来,因为娵音的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这一生,足矣!我本以为我的存在便是为了迎接另一个人的回归,然后助她一步步登上既定的道路,在这以后没有用处的我便退场。然而后来,我无法那般客观,因为我要助的人以我为友,因为我以为并不关心我的父亲为我坚持活着!”小来笑笑,略有些苦涩勉强,“娵音,你都猜到了吧。”

娵音默然半晌,开口道:“我曾叫人查过我这身体以前的状况,包括性格、举止、习惯。我这身体因从小受尽苦难,与你如出一辙。所以,你是青涟解语吧。”

“是。”小来并不意外,很疲惫地叹了口气,道:“看,娵音,你总是不肯原谅我的,这一次,我终于没机会得到你的原谅。你会难过吗?想来是不会的吧。认识我这个懦弱的人,是你人生中并不辉煌精彩的一笔。我要走了,因为你不再需要我,我做完了该做了一切,所以我要去往另一个地方,陪父皇母后。最后,我想说,你,比我更像一位嫡长公主!”

“小来!”娵音惊讶地发现小来的身体愈渐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形态,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冰冷。

“你不能出幽冥之地吧?”娵音深深地看着她。

“是的,不过纵然可以久处幽冥之地我亦不愿。其实我早已死去,只是我所希望的属于你的皇朝尚未建成,我何以安心赴往黄泉?而作为一把神剑的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因一时蛊惑做了伤你之事,我甚愧。后来,我入了一个少女的身体,得以相伴于你身侧。那少女身体如此柔弱,我几次三番欲失控,硬生生熬到了现在,如今我熬不住了啊。”小来苍白地笑笑,看见娵音几乎破碎的目光。

“你是玉言?”娵音已经不止能用震惊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情绪了。小来怎么会是玉言呢?

“玉言这名字,我真心很喜欢,只是从此以后,我与这个名字大抵是无缘了。”小来不再说话,气息渐渐微弱。

娵音附在她的身前,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良久,等到小来的额头已经完全冷却完全僵硬后,娵音轻轻将她抱住,一个珍重的姿态。“小来,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原谅你?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你啊,不管是从前的玉言亦或是现在的你,都没有错。作为玉言,你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作为青涟解语,你身死而精神不灭,看着我覆了大平江山,看着我将黎民救赎,看着我……谁说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嫡长公主,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要伟大,我敬你!”

“谢谢。”她听见一声极渺茫的回答,这回答不是她抱着的躯体发出的,娵音抬头,看见一缕青烟缓缓飘上苍穹,她伸出手想要触及,却又无法触及。

“你是何人,为何抱着我?”

娵音听见一声质问,一低头才发现“小来”醒了,刚想说话,却被少女陌生防备的眼神给阻住了一切想说的话。

人已去,眼前之人,面容依旧,然,早非当初。

“我见姑娘昏迷于这蛮荒之地,是以施以援手,如今姑娘醒了,我便不做那多事之人,我先行一步了。”娵音说完,洒然离去,留下少女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女子变脸怎么跟变天似的?刚刚明明还很忧伤的啊。

娵音一步步朝云岚山走着,看似无异,眼角却有亮光一闪,转瞬即逝。

这不是纵情悲歌的时候啊,她要去云岚山,那里才是宿命的终结之处。

“娵音。”

极其突兀的,娵音听见有人在唤自己。

两道男声,一道清朗,一道低沉。

“晏翛兄,许久未曾相见,你可还好?”娵音自动忽略了那个声音低沉之人。

晏翛歉然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到今日这境况。”

“怎么会?若不是你,我不会历练成长,不会感到充实。”娵音报之以温暖的笑容。

“不,你不明白。”当初在箖郡,他就险些酿成大错。

“净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换个地方叙旧!”娵音急急忙忙地道。

“不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晏翛以超凡的轻功离去,比当初娵音见到的还要高绝。

娵音痴痴地望着,似要将心也随那剑客而去。如此潇洒自在的人物啊,为何因亏欠她而面染薄愁呢,是不是苍天总要以浊雨将一切善良与无忧洗尽?

“晏兄,我本不怪你,但倘若你再皱一分眉头,我必永生不理睬你!”娵音传音入密对晏翛道。

晏翛身形一顿,在一棵树的树梢上洒脱回首,微笑道:“我明白了!”是啊,他明白了,那些是非对错欢喜怨怼本该与他无关,他是晏翛,在云天之外笑看人间,一剑惊起山林三千叶,收时惬落花。

送走晏翛,娵音转过身,望向那个被她刻意忽略已久的人,扬起下颌冷若冰霜地开口:“殷司。”

短短二字,尽显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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