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是钱多多,黯然地点头致意。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没什么,心情不好,过来看看动物世界。”
“莫不是失恋了吧。”多多嘴唇一挑,直逼我的命门。
“那里,那里。”我赶紧转换话题,说:”你们这么多人,是干嘛去啊?”
“今天是我生日,他们是我朋友,说要帮我庆祝庆祝。”
“哦,多多,生日快乐,哥哥今天没带什么礼物,就和你握握手,留个纪念吧!”
我们小心地握了握手,钱多多说:“不如跟我们一起庆祝吧,你不知道,看见你我有多高兴,还有你的生日祝福,来嘛。”说着,她就对我动手动脚,招招不离我的下三路,硬要把我往那一大群人里拽,往那一大群人里拉,往那一大群人里拖,往那一大群人里推。往那一大群人里拱。往那一大群人里扯。往那一大群人里掮。够了。
我忸怩着,说:“不了,多多,我跟你的朋友们都不认识,加入进去,反而会坏了你们的兴致,你们自己去吧,玩得开心点!”
那边钱多多的朋友们开始聒噪起来:“多多,快点,大家都在等你呢!”
钱多多回头应了一句:“马上来。”然后略带失望地对我说:“你真的不来吗?如果你能来陪我,那将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求你了,风扇。”
我说:“多多,你今天真漂亮。”
女人都喜欢听赞美的话,钱多多心里一阵高兴,神情反而因此不自然起来。说:“现在才看出来啊,死鬼。想要我做你女朋友吗?”
看着钱多多微微张开的双唇,精心修饰过的蓝色眼影,我刹那间心动起来,她那布满欲望的秋水之渊劈头盖脸地淹没了我。
“如果没有风筝,我希望我的女朋友是你。”我说。我没辙,只好拿血风筝当挡箭牌。
钱多多马上沮丧起来,我赶紧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可多多却已经哭着跑开了,她的那一群朋友大呼小叫地追赶着她。
34、随机片段
这个周末,我们去放风筝好吗?到吴山广场,沿着喷泉和台阶一路快跑,把我们俩的风筝放得比所有的人都高。而杭州的周未,十有八九都是阴雨绵绵,可我依然安于这样的许愿,仿佛这臆造的美好时光已然倒流重现。看,我们的风筝在空中越飞越高,高得让人怀疑,它是否还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喜欢和你放风筝,在晴朗的天,肩并着肩 ,手牵着手,你有一种惊人的羞涩的美。洛丽塔,我许你为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而你将许给谁以这份如我般的痴迷?
网在一点点地收紧,鱼儿和水即将面临结束。
35、天堂人间
凌晨时分,我在校田径场的草坪上躺着,头顶的一掬星星象蚊子紧盯我不放,我却在听着左邻右舍的窃窃低语声,我渐渐地平静下来,我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爱一个人,就要信任她如同信任自己,我们都活着,有的是机会,血风筝走了,可她还会回来,我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苹果终究会掉下来集中我的脑袋的。
我的手机响起,我费力地从裤兜里掏出来,显示号码不熟,这么晚,会是谁呢?接听。
“喂,风扇。”一个年轻的女声,放纵而诱惑,有点口齿不清,象是酒喝多了。
“边个?”我说。
“我是多多,我在酒吧,心情很糟糕,喝了太多的酒,想你,你能过来陪我吗?”
“你在哪个酒吧?”
“天堂人间。”
“有美女吗?没美女是不来的。”
“有,我就是。”
“哦,那有没有色迷迷的男人胆怯地瞄住你不放,或者主动上来和你讲话,小姐,你寂寞吗?让我陪你好吗?这类老套的对白?”
“风扇,你到底过不过来?”电话那头,钱多多突然用尽全身的气力,嚣叫起来,把我吓得火冒三丈。
“不过来,你这种态度,我不能接受,我得挂电话了。”我的口气同样强硬,丝毫也不示弱。
而钱多多的声音突然婉转起来,“对不起,风扇,我不故意要这样对你的,你过来吧!求你了。我喝了太多酒,却发现自己没有带钱,你能先过来帮我付帐吗?我回去就还你。”
“不会吧?你诳我?”我说。顺便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但想想多多并看不见,只好将这鬼脸回收销毁。
“真的,骗你是小狗,汪汪汪汪。”
“好吧,你等着,我马上到。”我挂掉电话,便着手离开田径场。在经过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男女学生时,我心里愤怒地想:这些杀千刀的,我走了之后,它们准不会干什么好事。明天这地方肯定能找到半打以上的避孕套,而且说不定还是彩色的呢。
很快,我便来到了天堂人间酒吧。一进门,冲脸就看见舞台上,一个马来西亚的洋妞在扭摆着她雍肿的屁股,用半调子的英语唱着那首让人崩溃的my Heart will go on 。时间晚了,酒吧里的客人也少得象我脸上的雀斑,所以她一曲唱罢,半个鼓掌的没有,四分之一鼓掌的也没有。这个可怜的洋妞名叫汉娜,是浙大的留学生,在学校里有时能碰见,但我们从来没有打过招呼,因为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藉着昏暗的灯光,我费力地寻找着多多。我看见二楼角落里的沙发上,荒无人烟地坐着一男一女,他们面前的小桌子摆满了空的啤酒瓶,总有二十几个吧。女的低头在男子怀里饮泣着,男子用手玩弄着女子的头发,一壁说着些和平演变官逼民反的话。这不是杨伟和多多吗?
我正欲开口问候他们时,围追堵截我好半天的迎宾小姐在我身后问道:“先生,请问你几位?”
我朝她伸出一根手指,然后把它拗断,咔嘣一声,很清脆。
迎宾小姐又问:“请问你来什么酒水?”
我说:“中华啤酒, 5元一瓶。”
迎宾小姐态度真好,细声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卖中华啤酒,你可以尝试一下其它牌子的,嘉士伯也不错啊!”
我说:“嘉士伯太苦,给俺老人家上一瓶喜力吧。”然后朝沙发踱去,余音绕梁、声震八方地说:“杨伟?你呀怎么在这里?”
杨伟看见我,并不意外。他皮肤泛着腥红,眼睛里血丝如蛛网密布,显然是喝高了。在酒精的控制下,他说话显得有点大舌头:“风啊扇啊,你啊终啊于啊来啊了啊。”
我不知道杨伟此刻确切的心理感受,但我想酸楚和妒忌应该是他的感受中的主要成分。我很同情他。试想想,他从原来的正牌男友沦落成一个可怜的赝品,身价大幅缩水,惟因前任女友午夜寂寞,方才得蒙电召晋见,一窥天颜,半亲芳泽,权且在前任女友的无情新欢来临之前,暂充另一张脸孔的替身,这种巨大的落差和荒唐的嘲弄,带来的只能是痛苦万分的被遗弃感。杨伟啊,你干脆死了算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他怀中的多多抬起了头。她一看见我,迅即两眼放光,一跃而起,象飞蛾扑火,撞进我的怀里。而她午夜心悸的哭泣仍然在继续,而且音量一直控制在65分贝左右。我本能地将她抱紧,如同怀抱江山和命运,泥土和黄昏。
杨伟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揉了揉多多的头,说:“多多,我走了。”
多多又扑入杨伟的怀中,给了他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说:“杨伟,谢谢你。”
多多,你太残忍!你这种感谢无异于往伤口上洒食盐,朝嘴巴里塞大蒜,只会让杨伟的心病加剧。要知道,无意的创痛和蓄谋的残害,对受害者并无差别。
杨伟温柔地将多多推开,拍拍我的肩膀,说:“对多多好点,今天她生日。”
我坚毅地点点头,鼻子酸酸的。我努力地鼓起腮帮子,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
杨伟的下场。
我抓住小姐送来的喜力,扶着多多在沙发上坐下,她情绪依然低沉,哭泣声却渐渐停息。我脱下身上的白色圆领T恤衫,把它递给多多,说:“把眼泪擦擦吧,你这样梨花带雨,海棠含露,会让俺忍不住红杏出墙的。”
多多不肯接衣服,只是抢过我的酒,猛灌大品(不是错别字哦),然后闷坐在我身旁,庞贝火山般地沉寂着。我赤裸着上身,坐在那里,象一位乏人问津的牛郎。
“放心,我这衣服刚洗过,你闻闻,上面还有阳光的香味呢。”
多多接过我的衣服,象拖把拖地一样,用衣服仔细地拖过脸上的每一平方英寸。她不光擦干了浩翰的眼泪,还顺便往我衣服里醒了一把鼻涕。她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看见了,但是出于礼貌,我没来揭穿她。她用完之后,把衣服还给我,说:“谢谢。”
我说:“不用谢,上次我把你衣服弄脏了,这次算我赔回来。”
多多声音突地低了下来,温柔地说:“上次你弄脏我衣服,我并不怪你,相反我很欢喜,那是我们第一次那么接近。明天你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洗。好吗?”
“不用了,”我把衣服举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不脏,还能接着穿。”
“那你现在就穿上,给我看看。”
今天她生日,顺着她,顺着她,我告诫自己,所以我套上T恤衫。浸透了多多眼泪的T恤衫紧贴住我强悍的身体,湿湿的,凉凉的。
钱多多,一个美丽的女大学生,有着危险的眼睛和光彩的头发,她长久地凝视着我胸前的那一团湿润,她犹豫着,继而慢慢地靠近,用脸庞将那团湿润贴紧。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指向上插入我的长发,柔缓地打着卷,纠着结。用梦幻般的语调,象是自言自语:“泪水可掖不能打动你的心,虽然现在,他们之间相距可能只有几公分。可这几公分,却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走完。”她顿了顿,又轻声唤我的名字:”风扇。”
我说:“嗯。”
钱多多:“抱紧我!!”
我大吼一声:”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多多抱了个浑圆:“这样够不够紧?”
--你为什么那么冷酷?风扇。
--我向你敞开怀抱,象海水欢迎鲨鱼,小岛欢迎鸟粪。冷酷的人会这样吗?
--可你并没有敞开你的心,你抱着我,是因为今天是我生日,是因为你要炫耀你那该死的风度和虚伪的礼貌。你不要否认,你这个混蛋,伪君子,冷血动物,我恨你。
--多多,尽管您瘦骨嶙峋,坐以待毙,可你也不应该骂我啊!不过你既然已经骂了,我想你肯定也自有你的道理。我不怪你。喝胶水可以带来飞翔的感觉,吃香蕉能够促进肠道的蠕动,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风扇 ,敬我一杯酒,祝我生日快乐。
36、生日快乐
我又叫了一瓶酒。我和多多各握一瓶酒,碰了碰,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击声,多多仰天举起酒瓶,几乎没有停顿的把355ml啤酒送进体内(是不是因为女人没有喉结,所以喝酒更快?)。我吃惊地看着多多,却并未加以阻拦。她愿意糟踏自个的身体,这是她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干卿底事?我也举起酒瓶吹了。
我的酒量不能说差,我可以在喝完十瓶啤酒之后,仍能骑一辆没有刹车的破自行车,从太子湾公园安全地骑回浙大,并违章在后座带一个体重不超过70千克的人。可今天有些不妙,乖乖隆的冬,才刚喝了一杯,就觉得飘,gone with the wind,飘,所谓酒能乱性,窃以为皆因由飘联想到嫖是也。
钱多多说:“风扇,你还能不能喝?”
“你还想喝?”
“是的,我还想喝。你不能喝我不勉强。” 多多激将我道。
“那我陪你。”我又叫了四瓶啤酒。
我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全是啤酒瓶,却没有蛋糕,更没有蛋糕的残骸,我问道:“蛋糕呢?”
多多说:“没买,他们说要买,我没让他们买。每年过生日都要吃蛋糕,没劲透了,就象过年吃饺子一样,难吃死了。”
“蛋糕,不是拿来吃的,是用来许愿的。”
“许愿?许愿给谁听?许的愿能实现吗?”多多不以为然地说道。
“说不定能实现呢!心诚则灵嘛,不行,我得给你弄个蛋糕来,让你好好地许个愿,不然这生日过得也忒不完整了。”
“算了,风扇,现在都几点了,蛋糕店早关门了,你就别瞎折腾了。”
“这是习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习惯啊”
“这种习惯应该抛弃掉。”
“可是抛弃掉这些习惯,反而就会更加不习惯。”
“我有一个主意,”我接下来又说,我为自己好不容易想到这样一个主意而得意不已,多多如果胆敢不采纳,我一定掐死她。“许愿,就是把火给吹灭对不对?只要有火就行,不一定要吹腊烛。”说完,我掏出从地摊上买的ZIPPO打火机,打开盖子,发出当的一声。(声音很钝很闷,毕竟是盗版的)。
我打着火,将它送到多多面前,说道“亲爱的小女孩,闭上眼睛,许个愿吧。而你这个愿,也必将会灵验。”
金黄色的火焰,在多多的面庞,踱上一层圣洁的光芒。金黄色的火焰,在她乌黑的瞳孔,欢快地跳跃着,象舞动的精灵。灿烂而纯洁,全无丝微阴影。
多多迟疑了两秒钟,然后闭上眼睛,嘴唇嗫嚅了几下,睁开眼睛,“卜”地将火焰吹灭。火机的棉芯上冒出缭绕的青烟,并散发出浓重的汽油味道。唉,毕竟是水货。
我热烈鼓掌完毕后,问:“许了什么愿,长命百岁还是大福大贵?”多多说:“不告诉你。”
这之后,我们陷入一段稠密的沉默。为什么会沉默呢?因为劳资写累了,我郁闷中。我要去隔壁房间看电视,灌蓝高手开始了。这是我家,我爱干嘛就干嘛,管得着吗?
37、处女吗
我回来时,多多还是独坐一隅,并无主动开口的意思,看来只好由我来打破这沉默的沉默了。于是,我问钱多多:“你是处女吗?”
钱多多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只得放慢语速,说:“你-是-处-女-吗-?”
钱多多也很狡猾,先把话题扯远,以争取思考的时间,她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们总得说些什么吧。”
“那你是处男吗?”
“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我再回答。”
“你不回答,我也不回答。”
“你耍赖。””你才耍赖。”
“好了,算我们都没问。”
“你是处男吗?”钱多多对我不依不饶。
“你是处女吗?”
“对你来说是不是处女很重要吗?”
“我无所谓。”
“你问这个问题就表明你有所谓。”
“就算有所谓我也可以回答说无所谓,更何况我真的无所谓,处女不处女,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可每个人都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我最后总结发言道。
四瓶酒喝光之后,我们又叫了四瓶,多多居然象不倒翁,越喝越精神,话也越来越多。
“你爱血风筝吗?”多多问。
“你知道爱是啥西吗?”我反问。
“毋清爽。”多多说。
“爱是痔疮,越搔越痒。”我也说。
“管它爱是什么,你爱血风筝吗?” 多多重复。
我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回避,非正面回答不可。考虑了一下后,我说:“应该是爱吧。我也不知道,如果世上真有爱情这种东西存在的话,也许没有最大的可能是没有,你相信爱情吗?昨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影片,里面一位妻子安慰她阳萎了的丈夫说,爱情应该扎根在心灵里面,而不是扎根在两腿之间。很有道理。”
多多得寸进尺,“那你和她上过床吗?她让你舒服吗?”她又问道。
我正色道:“多多,不要和我谈论这个话题,你语气越坦率,越潇洒,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便会越可怕,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不习惯赤裸裸地,象播报天气预报一样的对性胡扯八道。”
多多说:“那好,我不逼你。我问你。你有多爱她?如果你的母亲和她同时落水,而你又只能救其中一个的时候,你会选择救谁?”
38、又一个问题
我苦笑,内心极其愤怒,因为这是一个老掉牙的问题,愚不可及的问题,极其变态的问题。它变态就变态在,不管你怎么回答,你的答案都是错的,而且会错得天怨人怒,不可饶恕。而人们只愿意听那些他们可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我说:“不要这么庸俗吧,多多,为什么一定要来个你死我活呢?”
“你回答不出,对不对?”
“这是一个很蠢的问题,如果我企图回答这个问题,我就会显得和这个问题一样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