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木筏再一次顺着弯弯的河道向南飘去。
三十分钟后，有关部门岭南道机要收发室接到了三名副都护退出追捕的密电。
又过了五分钟之后，呆在儿子病房里的赵铁军接到了机要秘书的通知，气得七窍生烟。
“以下几个人留下来，钱秘书、孙政委、李主任……”
很快，挤满慰问者的特护病房内就只剩下被点到名的三名官僚，还有坚守在儿子身边不动摇的赵夫人。
当隔音效果良好的房门紧闭之后，赵铁军在三名亲信和自家夫人的面前爆发了：“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他们把人给我抓回来！！他们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
他们是修罗，你是凡人。
三名亲信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敢把这话说出口。
但赵铁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啊啊……原来真相是这样啊！他们看不起我……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应该的？就连你们也不例外！我没想到你们政工部门竟然如此无能而又懦弱！”
孙政委终于不能保持沉默了：“首长，您不可以污辱我们！要知道……”
赵铁军用更大声的咆哮打断了他：“你们就是懦夫，还调教出了一群叛国的窝囊废！”
和孙政委关系很好的李主任不得不出面帮腔：“首长，修罗根本就不是人。政工部门能够唤醒那些嗜血好斗的怪物的爱国心和民族魂，并用荣誉感将之束缚在体制之内，已经很不容易……”
“那些怪物都是渣渣，一点荣誉感都没有！”赵铁军用颤抖的手指把文件捏成一团，用力砸在地上，又踏上一只脚。“你说他们嗜血好斗，他们居然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面前集体败退下来！甚至有人连上去挑战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他们就只会扯我的后腿！处处妨碍我、阻挠我！！若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就……”
赵铁军忽然说不下去了，早知道会这样，他又能拿那些掌握着超自然能力的家伙怎么样？体制森严不假，但那对于修罗来说一文不值。正如李主任说的一样，束缚着有那些超人们的锁链是爱国心、是民族魂、是荣誉感、是道德和大义的名分，而不是他赵铁军这个人。
相反，他的权势还要靠着超人们掌握的力量才能得以彰显。说难听点，就是狐假虎威而已。
敏锐地察觉到上司的尴尬，钱秘书迅速接上话茬：“首长，请您冷静一点。忠诚的战士还是有的，比如史慎。根据他上一次的报告，我们估计再有三到四个小时，他就能赶上目标了。”
“是吗……也只有他还把领导的话当一回事了。”赵铁军努力吞咽下怒气，让鼓风机般剧烈起伏的呼吸慢慢平伏，然后接过自家夫人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水，又问：“他和目标预计接触的位置能确定吗？”
“是的，应该就是桑香佛舍没错了。”钱秘书赶紧答道。
“三到四小时吗……我记得，到时候会有一颗卫星经过那片区域？”恢复冷静之后的赵铁军的思路忽然一下跳跃到了大气层外。
“首长您的记性真好，确实在三小时四十五分之后会有这么一颗卫星经过桑香佛舍上空。”钱秘书飞快地拍了一记马屁，并补充上更详细的数据。
“跟相关单位联系一下，把视频信号连过来，我要亲眼观看史慎的表现。”
“是，首长。”
赵铁军一脸疲惫地挥挥手，让三名亲信退了出去。然后走到病床边，对两眼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的儿子柔声说道：“爰历啊，你也听到了，史慎马上就会追上那小子并把他抓回来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报仇都行。”
“我要……我要亲手宰了他！”自从了解自己的伤情之后，一直魂不守舍的赵爰历身上忽然爆发出惊人的煞气。
赵夫人大喜：“太好了，爰历，你终于肯说话了！没关系，那小子把你伤成这样，你爸也说了，等人抓回来，你想怎么出气都行！”
“如果抓不回来呢？”赵爰历比他老子还要更加不信任副都护们的节操：“我不放心，我要去亲手抓住他，再把我尝到的痛苦千万倍地还给他！”
赵夫人吓呆了：“不行不行，妈绝对不会再让你告诉那个小疯子！除非他已经被打断了四肢送过来，否则……”
“我要亲手打断他的四肢……不，是五肢！”赵爰历用力挥了一下小小的拳头，看上去好像要砸在床头柜上，结果他忽然挺起上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老子：“爸，给我那个！”
“那个？哪个？”赵铁军愣住了。
“曼·荼·罗……”赵爰历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我知道你有，就算你没有，有关部门的库藏里也一定有！我要做修罗！我要能够亲手制裁那小子的力量！”
赵铁军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巴掌把儿子扇回床上：“你疯了！你也想做修罗？你以为曼荼罗是大白菜种子，想有就有，而且只要种下去就能马上长出修罗来吗？先不说掌握库藏的周书记跟我不是一路人，并且每一份曼荼罗都有国库编号。就算能拿到一份，如果接受灌顶者与尊像的相性不好，轻则神经错乱，重则当场爆体！你现在只是身残，我可不想你连脑子也一起坏掉！！”
赵爰历捧着红肿的脸颊不敢置信：“你打我？过去三十年……从小到大从来你没有打过我！现在我身体残废了，不能给你传宗接代了，你就打我了？那我死了算了！”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真的就一头照着床头柜的尖角撞去。赵夫人尖叫一声，伸手拦了一下，结果垫在儿子的头骨和柜角之间的手掌当即粉碎性骨折，痛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这一受伤，后续又是好一通忙乱。在保镖和医生、护士冲进来按住赵爰历，又把赵夫人送去拍片治手的整个过程中，赵铁军捧着脑袋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直到儿子被保镖和医生联手套上了束身衣绑死在床上，甚至连嘴都堵上之后。赵铁军才重新抬起头来，对病房里的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照顾好他，我回头来发现他少了一根头发，你们知道有什么后果。”
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吱吱唔唔挣扎的儿子一眼，赵铁军离开病房，一直到走出大门之后，才吩咐跟在身后的钱秘书：“给我搞清楚那姓高的小子的本尊到底是什么，然后……”
拂晓，微暖的阳光穿透薄雾，一点点驱散了前夜最后的寒气，却始终无法驱散两人脚下的黑影。
而随着阳光的加强，那模糊的黑暗，反而变得越发清晰、越发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