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方维确实是阑尾炎发作了，大夫说如果再晚来个把小时，怕是阑尾就会穿孔，那样就有引起腹膜炎的危险。
手术原本应该是局部麻醉，也许是因为神经类型不同的缘故，当皮肤划开之后，她始终都有疼痛的感觉，而且根本就难以承受，最后医生不得不决定改成全身麻醉。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她看到朵朵不在身边，已经被麦紫领走。这是她在上手术台前，在电话中叮嘱麦紫这样做的。她还叮嘱麦紫明天就把朵朵送到幼儿园去，幼儿园的事几天前就已经联系好。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留在方维身边的只有吕小丽一个人。方维的身上还正在挂着吊瓶。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到手术刀口的疼痛。
她想起了手术前的情景，“谁在手术同意书上签的字？”
“还能是谁？林默呗。”吕小丽回答。
“我记得我还看到了杜行长，我当时疼得什么都顾不了了。也没有和他打个招呼。”方维说道。
“手术时，他也待在手术室外，一直等到手术结束才离开。”
“为什么会是这样？”方维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来医院？”
“我问过他，他说他家里的什么人也在这里住院。”
这天晚上，吕小丽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
医生告诉她必须尽早地下地走动，以避免肠粘连。早晨八点多钟，方维自己提出来要下床走一走。吕小丽将她扶下床扶着她走了几步，她感觉还行，坚持要去走廊上走一走。吕小丽继续扶着她去了走廊上。
方维刚刚做完手术，按理不应该在她面前马上提起工作上的事，正是因为这些天来家里家外发生的一系列问题，把她险些压垮。吕小丽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一定要让她好好恢复。
吕小丽的脑海里还是不时地浮现出公司眼前的情景。她最终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们一边慢慢地挪动脚步，一边小声地聊了起来，“方总，典当行借来的一百五十万，马上就要到期了，你打算怎么办呀？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直发毛。”
方维知道吕小丽说的都是实话，但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极不愿意她在她面前主动地提起这件事，可又无法指责她，因为她当然明白自己只是在麻醉自己。这是不可能回避的事情。
吕小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把方维扶到走廊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电话那边传来了林默的声音，林默先是问起方维的身体感觉怎么样，又谈到了公司准备租用的学校没有动力电的问题。
吕小丽干脆把手机递给了方维。几分钟后，就在通话将要结束时，方维主动提到了张东阳，“张东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听听你对这个人的真实感觉。”
林默对张东阳评价了一番，最后给了方维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正合乎方维此前对事情的判断。林默告诉方维，张东阳与飞达公司的合作，肯定是由杜凤山操控的，不然不会将利率降低到那种程度，那等于是张东阳在学雷锋，是在做慈善，那不是他的性格。
“他凭什么操纵张东阳？”方维发出了疑问。
“这很简单，依我看，一是这里面有杜行长的股份。二是这笔钱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张东阳的，而是他杜行长的。”林默精心分析道。
“还有这种可能？”方维依旧不解。
“方总，我说的话你可能不愿意听，你现在游离于商业圈子已经太远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了解。作为银行的从业人员，如果想筹集资金，那比张东阳更有优势，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了。筹集资金的渠道很多，比如让银行一部分存款体外循环，再就是直接从民间借贷，再向外放租子，或者可以用作他用。当然，并不是银行的什么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
方维如梦初醒，“看来张东阳答应的那二百万元，至今没有到账，原因真的就出在杜凤山身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默听。
挂断电话，方维让吕小丽扶着她慢慢地挪动进病房。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到床上，还没有等到躺下，一个人出现在了病房里，那个人手里正提着一个大大的花篮朝她走来。
来人正是杜凤山。
她疲惫地和他打招呼，“太劳驾你了，杜行长。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吕小丽接过花篮。
方维已经不能再躺下去，她示意吕小丽将床头摇起一点儿角度。她靠在床头上，与坐在对面床上的杜凤山慢慢地聊了起来。她对他表示感激，尤其对昨天手术时，他一直守护在手术室外表达了谢意。
他在方维身边足足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方维主动地谈到关于从张东阳那里贷的款项还有二百万没有到账。
“什么？还没有到账？”他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上次和我说过之后，我就叮嘱过他，这小子怎么办事这么拖拉呢？”
“拖拉一点儿倒不要紧，我怕的是他又改变了主意？”她犹豫片刻，“杜行长，这可是最后一次麻烦你了，如果不行，我就是去要饭，也不会再求你了。”
“至于去要饭吗？”
“会计在这里，”她的目光移向了吕小丽，“你不信就问问她，公司连买大米买芹菜的钱都没有了。”
杜凤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房间内一共只有两个床位。另一个床位上的病人昨天刚刚出院，还没有新病人被安排进来。
杜凤山与方维聊得十分轻松。一直站在旁边的吕小丽看不出方维到底是高兴还是厌倦。她几乎插不上话，拿起床头柜上的暖水瓶走了出去。热水早晨已经重新打过，方维明白她显然是想回避此刻的场面。她却并没有刻意阻拦她。
房间内成了方维和杜凤山两个人的世界。
“杜行长有事就去忙吧，别耽搁了你的时间。”方维谈吐得体。
“能够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也是一种缘分。”杜凤山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方维的表情。
“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口，每一个人每天都会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当谁与谁擦肩而过时，能够多看对方一眼，那确实是一种缘分。如果还能够驻足多看对方一眼，那就更是一种缘分。比如我们的认识。”方维特意在夸大着杜凤山所说缘分的重要性，以淡化他并没有完全表达出的关于“缘分”的另样意义。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需要温暖的，这种温暖只有别人才能给予。温暖是从别人那里感觉到的。”杜凤山几乎是另辟蹊径。
“杜行长说得非常有道理，我已经从你那里得到了很多温暖。你既然帮了我，可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呀。”方维有意继续往没有到位的二百万元的贷款上引导。
“看来你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我当然担心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上火，哪能住到这里来呢？”
他想了想，终于掏出手机，“好吧，我现在就给你落实这件事。”
拨通电话，他的态度十分严肃，“张老板，你马上把飞达公司的那二百万元打到他们的账上。”他郑重强调，“马上就办。”
对方是怎样表示的，方维根本感知不到，她只是感觉到这如同杜凤山在向张东阳发布命令。这一刻，印证了此前林默揭示的事情的真相。
眼前这个人看来真是非同小可呀。
方维内心世界起伏着。如果这笔钱真的到位的话，应该到了杜凤山必须索要回报的时候了。
可是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迫在眉睫。不管太监急不急，皇帝总应该急了呀。
吕小丽走了进来，将热水瓶放在床头柜上。她刚刚转过身来，方维便向她做了交代，“流动资金有着落了。张东阳的那二百万上午就会到账。刚才杜行长帮助我们做了不少工作。你马上回公司，将那笔房租先预付上。别耽误了时间。”她一边说一边给吕小丽使了一个眼色。吕小丽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维使出最后一招，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杜凤山必须兑现他此前曾经许下的承诺。不然，即使是再与他怎样纠缠，他也不会轻易出手。她已经意识到杜凤山似乎就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他自己内心世界某种需要的隆重兑现。
她从来就不敢也不愿意去多想什么，如果那天晚上不是麦紫如约出现在酒店电梯前，如果自己逃不出他那张欲望的网，事情又会向何处发展呢？
最轻浮者的欲望就是在自己的好奇感得到满足之后，再轻易地把对方忘记甚至是抛弃。
她从来就这样认为。
眼下她依然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杜凤山究竟意欲满足什么样的欲望。她不能满足他什么。她知道她一定不能走进他。两个人感官的碰撞，一定应该是两颗灵魂的印证。她似乎从来就没有感觉到她的灵魂曾经在他那一次次超乎寻常的热情中偎依……
此刻，下意识之中，她一方面渐渐地鄙视起眼前这个男人，一方面又觉得必须让他感觉到她需要他。她必须让他感觉不出她内心世界是怎样的扑朔迷离，必须让他在模糊中慢慢地去寻找答案。
吕小丽说道：“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怎么能行？”
方维没有迟疑，“我已经与麦紫约好，她上午会来照顾我。”
杜凤山的手机响了，他仔细地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不停地晃动着脑袋。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接通了手机，手机那边竟然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关机。他觉得有些奇怪，对着电话喂喂了半天，最后只得把手机挂断。
吕小丽离开了病房，杜凤山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中年女人突然推门进来。来人一米六四五的个头，鼻子微隆，一张婴儿肥的脸，却不失秀气，一头卷发顶在头的一侧。她正着一身白色住院患者的服装，走到杜凤山面前，马上大吼起来，一边吼一这揪着杜凤山的衣服领子，“我今天终于抓了个现行，不然你总是不承认你在外面有女人。今天还怎么和我解释？”
他站起来挣脱了她，她又一次揪住了他，被他再一次挣脱。她不得已把目光对准了方维，“你这个不要脸的，是不是让他把肚子搞出了问题？还让他亲自到这里来陪着你？他每次来医院看我，都是那样的心神不定，原来是让你这个妖精给勾引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方维，方维无所适从。她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他已经拉住了他妻子的手。他像是有思想准备似的，大声喝道：“胡闹，你竟然胡闹到这里来了？太不像话了。”
方维早已经意识到来人一定是杜凤山的妻子。
“好好好，不拿出证据来你是不会承认的。”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坐到床边，又拨起了手机。几秒钟之后，方维的手机竟然响了起来。
方维接通了手机，电话中传来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声音。还没有等方维说什么，中年女人便对着杜凤山说道，“你以为你很聪明，你那天早晨足足与这个女人聊了半个多小时。什么事能让你们一聊就是半个小时？”
杜凤山立刻做出了反应，“你监听我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