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洒在宋青莯脸上，令他更添几分俊美，但甄山文看着他完美的容颜，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摸了摸红肿的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他不是傻子，田大成打他耳光，自然是宋青莯授意。他胆敢公然打他，又迫他下跪，灌他喝酒又算得了什么。
他也希望自己拿出世家公子的霸气，拿出皇戚的风范，可形势比人强，这会儿他就算搬出母亲的名号，宋青莯也不会搭理他的。
想到这，甄山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从一开始，宋青莯就占着理，他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甄山文，你想清楚了吗？”宋青莯催促。
甄山文回头就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他硬着头皮说：“世上没有像你这般审案的……”
“本官不用你教我怎么审案！”宋青莯一挥手，立马有衙差抱着酒坛子，拿着漏斗站了出来，仿佛只要宋青莯一声令下，就会捏着甄山文的脖子，用漏斗灌他喝酒。
“嘻嘻，哈哈！”
衙门的大门外传来一阵阵嬉闹喧哗。
平日里，提刑衙门对百姓而言十分高冷，宋青莯更是神秘又高不可攀。以往就是远远看到他，大伙儿也只会用敬仰的目光膜拜一番，毕竟他是百年难遇的“******”，容貌又是举世无双。有时候大家甚至觉得，他迟迟未婚早在意料之中，因为世上压根没有女人配得上他。
今天，就在不久之前，竟然有人谣传，长公主的独子会在提刑司表演杀猪，而宋青莯会在边上旁观。
屠夫，这是菜市场最低贱的活儿。堂堂长公主府的公子怎么会去杀猪？“花容月貌”的宋大人又怎么会“监斩”？万一他被猪血溅到怎么办？
这桩匪夷所思的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传得家喻户晓，提刑司门前更是人山人海。
季世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刚刚得知甄山文被宋青莯“劫”走。此事虽令他担心，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甄山文杀猪一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道一声“不好”，匆匆赶去提刑衙门，又在半路折回。
待他把后续安排妥当，索性摘去了假胡子，堂而皇之走向提刑司。
提刑司的院子内，甄山文被百姓的起哄声弄得又羞又恼。面对硕大的酒坛，还有放置在铁栅栏外的石块，他默默上前拿起石块，任由捕快把他推进了栅栏内。
“呼噜呼噜。”大肥猪抖着肚皮上的肥肉，在栅栏内跺着蹄子转悠，时不时从鼻孔哼出浊气，鼻子依旧在地砖上拱来拱去。
甄山文双手捧着石块，恍惚中有一种莫名的真实感。他自我鼓励：我砸死了不止一人，这会儿不过是砸死一只猪，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每下决心把石块砸过去，就会想起宋青莯说，侩子手一刀砍下去，鲜血会即刻飚出来。
那天晚上，醉汉流血了吗？这个问题萦绕在甄山文脑海中挥之不去。
许久，他抓起石块高举过头。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做过相同的动作，那个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不断劝他把醉汉砸死。
会是谁呢？
甄山文越想越不对劲，双手抓着石块站在院中动也不动。
宋青莯和季世兴同时看到了他的神色。季世兴的目光直直射向宋青莯，眼中更添决绝之色。
若是宋青莯要求甄山文翻供，否认杀人之事，甄山文定然不愿意，甚至会更加确信，就是他砸死了醉汉。
如今的甄山文正在思考，他在回忆当晚的情景。
那天，他和翠烟给魏铭下了迷药，给甄山文下的是五石散。五石散会令人产生幻觉，也会让人失忆，但它对每个人的药力不一，他不确定甄山文忘记了多少，又记得多少。
甄山文信任他和翠烟，才会一口咬定自己杀了人。可再多的信任也架不住他冷静下来思考。
宋青莯竟然能让一个愤世嫉俗的二傻子冷静地思考！！
季世兴回头朝长公主府方向望去。此时此刻，一旦长公主或者驸马，哪怕是赵维明出现，都能让甄山文像点着的炮仗。他们对甄山文不闻不问，只有一个解释：一切都是宋青莯的授意！
季世兴想明白的事，甄山文半点都没有想到。他终于如愿以偿，摆脱了荒唐的母亲，懦弱的父亲。原来他摆脱了他们，便什么都不是，只能任人宰割。
“啊！”他大叫一声，石块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落在大肥猪的脚边。
他大口喘气，就见大肥猪抬头看他，他也呆呆地回看它。
突然间，大肥猪从惊愕中醒悟，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撒开蹄子朝甄山文冲过来。
甄山文傻眼了，连滚带爬摔在地上，顾不得形象缩在角落。
幸好，大肥猪没有对他发起第二轮攻击，只是缩在另一个角落，戒备地盯着他。
甄山文双手抓着铁栅栏，大口大口喘息，记忆就像捉摸不定的飞蝶，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怎么都抓不住。
宋青莯实在等得不耐烦，扬声说：“是我疏忽了。醉汉趴在地上烂醉如泥，又怎么会逃跑呢？！来了，进去把猪按住。”
俞毅点了两名武功较好的捕快。两人飞身跃入铁栏杆，一左一右抓住猪耳朵，把它按在地上。顷刻间，大肥猪“嗷嗷”叫唤。
甄山文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是“杀猪般的叫声”。他颤声问：“宋……”他偷偷瞄一眼一旁的田大成，急忙改口：“宋大人，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宋青莯一字一句说：“杀人并不容易，如果你连傻猪都不敢，又怎么能说服别人，你残忍地杀害了五个男人？”
甄山文大叫：“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知道，我都说了，我相信你。”宋青莯叹一口气。
这一刻，甄山文终于发现，自己就是小丑，正被宋青莯耍着玩。
“算了，日头这么晒，大家节约些时间吧！”宋青莯掏出一把匕首，“咚”一声扔在甄山文脚边。“如果你能用这把匕首，在这只猪身上捅一刀，我一定会帮你规劝其他人，让大家都相信，你是杀人凶手，成全你在菜市口被砍头的美好愿望，死得轰轰烈烈。”
宋青莯这话说得古怪，早有定力不足的捕快已经轻笑出声，偏偏他又一脸正色，明明白白告诉甄山文，他是认真的。
太阳照在匕首的刀刃上，晃得甄山文眼花。他的耳朵中充斥着大肥猪惨烈的叫声，他的眼前是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宋青莯，还有笑嘻嘻围观他的捕快，议论纷纷的百姓。他眼下的处境，与那只歇斯底里的猪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刀尖对准大肥猪，又慢慢扭转自己的手腕，转而对准自己的心口。
大门外，季世兴笑了，目光落在宋青莯绝美的五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