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永安侯府，宋青莯早早被拦在了二门外。飞染由陆萱领着，去了林瑾明养病的院子。因为她是外人，陆萱先行进屋面见皇后。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丫鬟请飞染入内。
飞染听息嗔师太讲过不少边关的事，但没人告诉她，觐见帝后应该如何行礼。即便宋青莯心细如尘，可皇后传来口谕之后，他压根没机会与她说话，更别说交待她注意事项。
寂静的室内，飞染跟着丫鬟缓步上前。待丫鬟退至一旁，她左思右想，学着俞毅的动作，对皇后抱拳施礼，不亢不卑地说：“卑职提点刑狱司捕快陶氏，见过皇后娘娘。”
所有人皆是一愣。陆萱小声提醒：“飞染，不是这样向皇后娘娘行礼。”
飞染反问：“皇后娘娘不是问我林世子受伤那天的事吗？那天我是捕快，应该像捕快一样行礼。”
一旁，顺昌长公主微微一怔，用眼睛的余光打量飞染。是她告诉皇后，林瑾明吐血的时候，飞染也在现场，皇后这才传见飞染。飞染声称自己是捕快，难道她已经猜到她的目的？
长公主暗自揣摩之时，皇后林琪瑶招呼飞染站近些。
飞染依言上前两步，抬头看去，就见二十多岁的妇人身穿宝蓝色裙褂，挽着坠马髻。她的容貌与林瑾明有四五分相似，但神色中少了几分温润，更多的是端庄沉稳。
同一时间，林琪瑶也在打量飞染。飞染穿着九成新的水绿色罗裙，头上插了一支碧绿的玉簪，耳朵上的一对玉坠子通透纯净。她没有穿戴其他首饰，但光是玉簪与耳环已经价值不菲。至于她身上的裙子，如果她记得没错，那是前些日子，皇上赏给成国公府的绿烟萝。
林琪瑶的目光从飞染移向陆萱。飞染的五官依旧未脱稚气，但她已经比陆萱高了半个头，仔细比较，她们的容貌并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过林琪瑶依稀记得，飞染的眼睛倒是与死去的大嫂颇有几分相似。
“大嫂，看来还是年轻好啊。”林琪瑶对着陆萱笑了笑，“飞染只是简单地插了一支簪子都这么漂亮，怪不得你也喜欢她，我看着也觉得欢喜。”
这话一出口，顺昌长公主与陆萱皆诧异，却只能顺着她的话表示赞同。
陆萱暗暗庆幸，早前她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多言半句，长公主却是懊恼万分。林瑾明与林琪瑶感情很好，她本打算撺掇林琪瑶，以“冲喜”为名，安排林瑾明纳了飞染。如今看来，林琪瑶断不会如此安排。
飞染浑然不觉其余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生怕林琪瑶觉得她不尊重她，赶忙解释：“娘娘，这支簪子是我临出门之前，特意找出来的，平日里我都只是把头发束在脑后。我是捕快，经常要去抓坏人，簪子摔下来会碎的，所以我从来不戴。这身衣裳也是我最喜欢的，是白姨前几天才命人做的。”
林琪瑶莞尔，问道：“你很喜欢这身衣裳？”
“对呀！”飞染点头，“白姨说，这料子透气，最适合我。”
“既然成国公夫人说，绿烟萝最适合你，我那里还有两匹，改明儿我吩咐内侍送去提刑司给你。”
飞染有些摸不着头脑。皇后不是找她问话的吗？干嘛送她衣服料子啊？“娘娘，您不是想问我林世子生病那天的事吗？”
林琪瑶端起茶杯，并没有接话。
飞染是实诚人，有什么说什么：“娘娘，陆安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是我恳求大人接下那桩案子的。大人是大好人，他只是调查真相，这是他的职责，谁都没想到林世子会那么伤心。总之，我家大人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因为他，我的兄长昏迷几天了。”林琪瑶放下茶杯，白瓷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嘭”一声。
“娘娘，你希望我在这里解释那天的事吗？”飞染看看第一次见面的顺昌长公主，又瞧瞧陆萱及一众丫鬟，“大人早就吩咐过，那天发生的事除了凶犯陆昌建，只有我、大人，赵大人和林世子知道。按大人的意思，就连娘娘您，我也不能说的。”
飞染只是陈述事实，无意给任何人穿小鞋，可顺昌长公主听到这话，表情沉了沉。早前她有意无意挑唆皇后的那些话，清楚地证明，赵维明早就把当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林琪瑶似笑非笑瞥一眼顺昌长公主，又对飞染说：“我只问你一句，若是你家大人被治罪，你愿意和他共同进退吗？”
“那当然！”
“杀头也不怕？”
“不怕！”飞染用力摇头，“师傅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但求一辈子问心无愧，特别是我们习武之人，凡事都要讲义气。大人是大好人，对我又那么好，我怎么能不讲义气呢？！”
飞染的声音清脆中带着软糯，她却努力模仿男人的语气，想要说得铿锵有力，结果变得不伦不类，令林琪瑶再次莞尔。
长公主看到皇后嘴角隐含的笑意，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她怀疑，林琪瑶特意留她坐在这里，根本就是故意打她的脸，暗示她一手提拔的赵明伟，人品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她为人狭隘，才会提出“冲喜”之说。
顺昌长公主想不明白，飞染何时入了林琪瑶的眼，但很明显的，林琪瑶既不会治她的罪，更不会逼她进侯府冲喜。
短暂的沉默中，林琪瑶突然询问飞染：“你及笄了吗？”
飞染脆生生回答：“回娘娘，今年三月我就满十五岁了，已经是大人了。”说罢，她一脸讨好地笑问：“皇后娘娘，您不会真的把我和大人一起杀头吧？”
“怎么，你不是不怕死吗？”林琪瑶反问。
“虽然我不怕和大人一块杀头，但是我怕死啊，死了就不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也看不到美丽的东西。师傅说过，死不可惧，但活着的时候就应该珍惜生命，不止为了自己，更为了喜欢我们的人。”
飞染话音未落，顺昌长公主与陆萱脸色微变。飞染浑然不觉，真诚地恳求皇后：“娘娘，我能不能把这句话说给林世子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