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身子不好,沐昭便就留在了八王府休养。每日或在屋里下棋,或转转王府花园,抑或者逗逗芍药,看一会儿兵书,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严华凌自那日之后倒是不常来王府,只是有一次奉长公主之命送来了一只千年人参,说是给沐昭补身体用。沐昭高高兴兴地收下来,只是随即便叫芍药放在了小库房里,许久都不曾动用它。
这一日,正是正月十三,日光极好。沐昭懒洋洋地倚在窗下,捧了一本古书看。暖意洋洋的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微凉的身体渐渐变得暖和起来。她看书看得入迷,偶尔挪一挪身子,亦是几近慵懒。随手抓起手边的蜜饯往嘴里送,蜜饯的甜味溢满口中,连心也不自觉甜了起来,暖了起来。
“小妮子,日头这样好,你怎么终日只躲在府里不肯出门?”依旧是戏谑清朗的声音,让沐昭盯在书上的眸子不觉转了转。
低低一笑,道:“严将军今日怎么得了空,来瞧我这小妮子了?”
严浩初站在沐昭身前,明黄日光打在他的银色锦袍上熠熠生辉,含笑的眸光里含了几许温热与怜惜,“我听说你病了,便来瞧瞧你。”声音不觉柔和了许多,叫沐昭一阵恍惚。只是转瞬间,他又哈哈一笑,恢复他的痞子本色,朗声道:“看你这精神头儿不差么,怎么萧旌愁苦得像是你起不得床了一般。”
沐昭忿忿起身,半插着腰怒道:“本小姐身子好得很,你才起不了床呢!”鼻子微微一皱,那神情就好像她从前在欧阳山庄与师兄师姐们撒娇时候的模样。
严浩初由不得地心疼起来,小昭这般,是为了让他安心罢!他们俩并未相认,可情谊之间已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一般。忍住心中的疼惜,面上道:“既然身子好了,便就该去外头走走。整天窝在府里,小心发霉。”
话音刚落,他便要抓起沐昭的手往外头去。沐昭一时踉跄,口中骂道:“严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还未说话,严浩初便狠狠将她往怀里一带,“我为兄长,你是我妹妹,兄妹之间有何授受不亲?”
“我何时成了你的妹妹?”沐昭撅着嘴道。
严浩初挑眉瞪了她一眼,沐昭缩缩脖子,道:“你带我去哪儿?”
“自有好去处,你随我来就是!”
沐昭无奈地跟上脚步,心中却漾起一丝温热。纵使上苍对她多么残忍,到底,她还有一群好朋友在身边。将军,却是最关心的那一位。这几日,虽然他未曾出现,可是,屋子里用的百合香,饮用的花茶,无一不是他送来的,到底,他是对她那样上心。
这样的用心,她却知道,他对她的情谊,是与王爷对她的不同的。他待她,就好像亲哥哥一般宠溺,宠得她于任何事情都能肆无忌惮。有他在,她才觉得自己并非孤零零一个人。
日光浓烈,竟有些似春日极盛时一般了。虽是初春,可敬和池旁已是一览无余的春色盎然。枝头上隐隐已有绿色叶芽,一眼望去,竟仿佛似拢了一层绿色薄纱,倒映在水中,更觉美轮美奂。
行路经过,沐昭也不由得被一番美景迷住。顿足观赏,微微歪着头,“发芽了呢,竟是这般早呢。”
严浩初笑笑道:“今年开春得早,城郊外有些花儿这两日也开起来了。城南处遍地玉兰花,我想着你定会喜欢的。”
“玉兰?开得这般早么?”沐昭面上微有惊喜之意,双手不自觉抓住严浩初的臂膀,“走走,咱们快出门去罢!”
严浩初颔首,遂握住沐昭的手外外头走去。及至中庭处,却碰上了严家二小姐——严华凌。沐昭微微一愣,浅笑迎上,“严小姐。”
“沐昭姑娘。”严华凌亦是笑意相迎,只是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依旧显露她的骄傲。
严华凌极热络地握住沐昭的手,关切道:“沐昭姑娘的身子可好全了?华凌这几日在太后跟前侍奉,不能来探视,还请沐昭见谅。”
正说着,眉眼扫到沐昭身后的严浩初,略略惊诧,“浩哥,你怎么与沐昭姑娘一起?”美眸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浩哥竟也与沐昭姑娘相识么?”
严浩初只稍点了点头,眉眼微微蹙起,“你怎的又到王府里来?萧旌不是说让你去跟傅大人学习瑶琴么?”
言语中似有责怪之意,“女儿家,不要老是在外头跑,没由的毁了清誉,往后如何许人?”
严华凌稍怔一怔,委屈道:“浩哥,我是来看沐昭姑娘的。”小女儿家受不得严厉之色,旋即便就蒙上了泪意,清泪含住眼眶,十分楚楚,“华凌那日听闻沐昭姑娘昏迷不醒,心中便就惶恐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沐昭姑娘。先头几日,华凌念着王爷不喜华凌来王府里,也怕惹沐昭姑娘生气,才没有来。而后因着伯母吩咐,才得以见沐昭姑娘一面。那日见沐昭姑娘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心中担忧之极。一回家中便就求父亲派人寻访京中名医。本是三日前就该来王府给沐昭姑娘诊病的。只是事出突然,太后忽然唤华凌入宫陪伴,以致今日才到王府里来。”
严华凌说得十分恳切,晶莹泪珠挂在面庞上,更显出她的真挚。
沐昭淡笑一声,“多谢严小姐的关怀挂念。只是沐昭如今身子已是无恙,恐怕要白费严小姐的一番心思了。”
严华凌用帕子拭去泪水,温和笑道:“沐昭姑娘身子渐安,那华凌便也就安心了。左右是华凌那一日叫沐昭姑娘误会了,不然沐昭姑娘你也不会气得昏迷。”说着,那泪水便又掉落了下来。
严浩初本不知沐昭为何忽然晕厥,听闻严华凌这一番话后不由得怒气腾升,“萧旌竟敢这样待你!”双拳紧握,由得青筋突起。
沐昭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严浩初这般激动愤怒,“只是误会一场。旌他亦不是故意的。”
“我管他是不是故意,我将你托付给他,不是让他来伤害你的!”严浩初面色冷峻,望着沐昭的神色有一丝疼痛怜爱。
托付给他?沐昭不由得面露疑惑,将军这话,是何意?
“浩哥,求你不要伤害王爷。”严华凌慌极,哀哀凄凄地落下泪来,“都是华凌的错,华凌不该接近王爷的。那日王爷精神不好,只以为我是沐昭姑娘,才会拥住我。”面上满是娇羞之色,似在回忆那日那个拥抱。
沐昭心中一疼,望向严华凌的目光一寒,藏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攥住。
严华凌心中漾起得色,沐昭,果然,你还在愤怒那日。可愤怒又如何,到底事情发生了。只是可惜了,那一日,没有气死你!
严华凌顾自露出懊悔之意,长长翦羽盈满泪珠,双手紧抓着严浩初的臂膀苦苦哀求,“浩哥,是华凌的错,你处罚华凌也就够了。是华凌藏不住心中情意,才找了缘由接近王爷,想着能够看一眼,陪伴王爷左右也就够了。浩哥,是华凌不知廉耻,你务必不要找王爷问罪,不然,不然华凌真的没脸活了。王爷他,王爷他并非故意的。浩哥千万不要误会了王爷。”
浩哥手握兵权,而王爷是朝中栋梁,他们俩没必要为了这个小贱人心生间隙。
严华凌一番情意深深,令闻者动容,可沐昭却淡漠如斯,冷然道:“严小姐这般情意,倒是旌的福气。只是,旌曾许诺沐昭,这一世惟沐昭一人。终究是,要辜负严小姐了。”眉间刻意露出得意之色来,犹如那日严华凌在萧旌身后露出的得意一般,她要叫严华凌清清楚楚地看见。
严华凌稍稍一怔,悲伤而又绝望地哭起来,大红芙蓉的绣帕亦是挡不住她的满脸凄色,“我只愿伴在王爷身边,侍奉其左右,不敢有其他妄想,沐昭姑娘这都不允么?”
“允不允,并非沐昭说了算。”沐昭微抬一抬眸,望着严华凌身后迎面的萧旌,道,“严小姐要留在王爷身边,也该去与王爷说,而不是来求沐昭。”沐昭故意加重“求”字,唇畔微微含笑,似在鄙夷嘲讽。
严华凌怒遏不止,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愤意,双目中似有怒火喷出,盯着沐昭狠狠道:“我并非来求你,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由不得你允不允!你不过低贱宫女,你真当以为这八王正妃会是你的么?简直是做梦!”眉间颇有得色,“你知道太后为何传召我进宫陪伴么?太后是劝我应允了与八王的婚事。我本念在王爷的情意上,想留你在王府里,如今,恐怕是留你不得了。”
说着,只拿眼示意身旁茗儿,“茗儿,你告诉我,方才你见到了什么?”
茗儿微微一笑,扬眉道:“回小姐,奴婢方才见到沐昭出言勾引将军,将军不允,她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茗儿啐了一声,面上满是厌恶之色,“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儿,叫茗儿怎么说出口?”
“没关系,你尽管照实了说。”严华凌冷笑望着沐昭。
茗儿继而道:“她竟然褪去衣裳勾引将军,****之至。”
严华凌得意一笑,“沐昭,你说,若是我以方才的话告知太后,你猜太后还会不会留你在世上?”
沐昭神色淡然,凝望着身后冷怒的萧旌缓缓勾起唇畔,“只怕,不会留在世上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