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将红豆冰拿到丽儿房里一道用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就离开了。沐昭习惯从永巷缓缓走着,脚下踩着永巷坚硬的青石,感受着永巷传来的阴凉,好似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九宫重阙的冷酷无情,与前生不能相忘的仇恨。
静雅,终究开始行动了。装疯卖傻处置了朱贵嫔,又装得乖巧可人换取皇帝与太后的欢心,事事规矩,再不放肆,想来,这该是母亲教导的罢!
沐昭暗暗思忖,纤长的翦羽垂下,形成一道青影,认真思索的模样最是迷人。萧旌便就不觉被这小女人吸引住了目光,只随着她的脚步一道缓缓走着,可沐昭却显然未觉。
只在许久之后,微风轻扬起萧旌的衣摆,落在沐昭的眼中,沐昭才惊觉她的身旁早早有人在。“王爷,您怎么……”沐昭惊呼一声,张大的眸子诧异而又带了几分欣喜。
萧旌勾起薄唇,玩味笑道:“我在你身旁已经多时了,你却现在才发现,我真真是伤心极了。”
沐昭忙不迭地垂下头去,双颊绯红至热浪滚滚,“我方才在想些事情,所以没有发觉,对不起。”
萧旌失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顿了顿,萧旌又道:“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沐昭微微颔首,道:“日子平静安宁,就这样一日又过一日罢了。”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会,谁都不曾说话。萧旌暗暗叹息一声,“宫里这样难过的日子,连累你受苦了。”
“宫里宫外,都是这样过日子,多难熬的都熬过来了。”沐昭的声音浅浅淡淡,似乎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萧旌心生疼惜,只温柔握住她的手,怜惜道:“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沐昭心底漾起一丝甜蜜,眉眼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她微微颔首,半晌“嗯”了一声。她曾处处逃避萧旌,可是在避暑山庄的那些日子,若没有萧旌,她只怕很难熬下去。心里不自觉升起一丝暖意,秋水盈盈的眸子流露出娇怯。
萧旌情不自禁,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低头吻上了她娇软的双唇,丝丝甜意在唇角漾开。永巷的阴冷,终究被这炙热情意给驱散开了。
沐昭娇羞地不肯抬头,直到萧旌抬起她的下巴,她亦是不敢抬头去望。萧旌轻笑道:“这样害羞可怎么好呢?”萧旌温柔的情话如娇嫩的花儿一样落在沐昭心上,直到整颗心被这浓浓的情意占据。
两人缓步而走,直在未央宫宫门前停顿。萧旌温柔地望着沐昭,嘱咐道:“好好照顾自己。”
沐昭羞涩地“嗯”了一声,道:“你也是。”
只待沐昭进了门,萧旌才转身,只是为曾踏步,便就发现洛王站在他眼前,遂道:“十一弟,你何时来的?”
洛王神色一僵,很快灿然笑道:“刚到。皇兄,你方才与谁在说话?”
萧旌稍稍一愣,旋即道:“哦,是沐昭。怎么,你今日也来寻她么?”
“嗯。自打她去了避暑山庄后,我便就没有见过她了。皇兄,咱们一道去寻她罢!”洛王拉起萧旌的手,便欲往里头走。萧旌却拉住洛王,道:“皇兄还有要事要处理,你去寻沐昭罢!不过她近日身子不好,你别让她教你太久。”
洛王神情有些僵硬,勉强应下:“是,皇兄!”
萧旌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是素日萧旌总爱做的动作,可是今日洛王却觉得有一丝烦躁,眸光中闪过一丝与他年纪不符的冷冽。
沐昭回到昭阳殿时,皇后已经午睡醒来。沐昭忙侍奉她洗漱穿衣,着一身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恰时,如妃正携着宫女而来,她着了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竟丝毫不觉她已是身怀有孕。
如妃直直地朝皇后而来,依规矩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忙虚扶一把,道:“快别多礼了,起来罢!”如妃闻言盈盈起身,皇后又赐了座,道:“怎么这个日头来了,外头可是炎热。”
如妃微微笑道:“这天儿已不再那么热了。臣妾有事禀报,才打扰了娘娘歇息,还望娘娘恕罪。”
“不知如妃妹妹有何要事?”
如妃定定神,兀自小心翼翼道:“娘娘,您可知,朱贵嫔不在冷宫了?”
“什么?”皇后大吃一惊,“如妃,朱贵嫔不在冷宫这是什么意思?”
如妃紧紧皱眉,徐徐道:“到底先前臣妾与朱氏是同一个宫里的人,虽说她犯下大错,可冷宫的日子难熬,臣妾便心生怜惜,想去探一探她。可是臣妾至冷宫时,左右都寻不见朱氏,问了宫人才知,朱氏根本未曾与我们一道回来。”
沐昭闻得此言,也不禁皱了皱眉,没有一同回来?又将所有人埋在鼓里,做到此事之人也恐怕只有那九五之尊了。
只是,这到底为何……
小小朱贵嫔,还不至于皇帝维护她至此罢!
“看管朱氏的嬷嬷呢?”皇后不禁动怒。
如妃暗自勾起一丝冷笑,道:“管事嬷嬷已被臣妾打入天牢,正等着娘娘你审问呢。”
如妃话音刚落,外头便有太监高唱:“皇帝驾到!”
众人忙就跪了下去,“皇上万福!”
地上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皇帝越过众人,一手扶起皇后,温柔道:“佩仪,你身子这样重,怎的还要这样多礼?”
皇后仰视皇帝的双眸不经意间含了一丝怨怼,面上却温婉得宜,“祖宗规矩不可废,臣妾即便下不得床,也要依足规矩参拜皇上。”
皇帝听出皇后言语里的疏离,却只当没有明白,“朕可不想损伤了朕的皇儿。”话罢,才朝如妃道:“你也起身罢,都要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好。”
“你们方才在谈些什么,谈得这样高兴?”皇帝问道。
皇后敛下心绪,只扬起浅浅微笑,道:“方才如妃来报,说朱氏竟然不见踪影,臣妾正想着打发人请您来一道处理呢。”
皇帝勃然大怒:“不见踪影?管事的嬷嬷呢,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住?堂堂大周,竟连一个小小妇人都能随意出入皇宫,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皇上息怒。臣妾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若不是如妃今儿去探朱氏,发觉朱氏不在冷宫,恐怕还没有人知道呢。臣妾以为,这朱氏怕是逃离冷宫了。请皇上下旨,将朱氏抓捕回来,赐其死罪。”皇后说这话时,一直暗暗去探皇帝的神色。她直觉以为,此事或许会与皇帝有关。皇帝素日宠爱朱贵嫔,不过三年,就晋为贵嫔,可见皇帝对她的荣宠。何况,若如沐昭所言,静雅还尚有蹊跷。
沐昭暗自紧握皇后的手,让她宽心。皇后定定神,又道:“皇上,请您下旨!”
皇帝沉着脸道:“传旨下去,朱氏私自逃离冷宫,命人立即将其抓捕回宫!”
“是,皇上!”
皇后并不曾因皇帝这道圣旨而好转了心情,她只低声叹道:“朱氏真是一错再错了!”
“谁说不是呢?”如妃亦叹道,神情仿似万般可惜,“本是大好前途,奈何起了歹心,如今又知错不改,一错再错!这会子,可真当是她命数已到了!”
“如此歹毒妇人,留着还有何用?”皇帝厉声道,“本是一片好意饶其死罪,可如今竟还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真真是可恶至极!”
皇后见皇帝似乎真的动怒了,忙隐下心中疑窦,宽慰道:“皇上息怒,切勿为那朱氏气坏了身子。朱氏不过一个弱女子,即便是逃,也逃不了远处的。再者咱们大周人才济济,寻一个人不过轻而易举。”
皇后温柔地抚慰着皇帝,皇帝这才神色有所缓和,道:“你的身子重,亦勿要挂心这些琐事了。有什么消息,我自会告知你。”旋即又吩咐沐昭:“沐昭,仔细照顾皇后娘娘,别让她再为朱氏之事烦心。”
“奴婢遵旨!”沐昭恭谨应允。
如妃眯了眯眼,找寻朱氏?呵,只怕是朱氏命不该绝,这一世,你们永远都找不见了。而那时,温佩仪,你会不会怀疑皇上,怀疑那个你倾尽所有去信任的男子竟有事瞒着你,那时,你会不会气得,连孩子都保不住?
如妃垂着眸子,得意地冷笑。
沐昭面上浮起丝丝疑惑,这件事情,听来很是蹊跷。朱氏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又为何是如妃第一个发现?难不成,是如妃么……可是,如妃为何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样显然收效甚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