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璎殿香烟袅袅,沐昭的泪水却停不住,一滴一滴掉落下来。皇后被唬了一跳,忙用帕子轻轻拭着她的眼泪,口中问道:“怎么忽然哭了?”
沐昭却只是紧抿着唇畔不言语,由着皇后替她拭泪,眼神一直紧紧望着皇后,娘娘,沐昭本该护您一世安然,可惜,怕是沐昭做不到了。泪盈于睫,面容含悲,叫人心疼万分。
鸣翠呼道:“二小姐莫要哭了。这般模样,可要叫娘娘心疼坏了。”
皇后凝眸望着沐昭神情,见她双目含泪,目光中透着绝望、无奈,心中不禁一揪,她隐隐觉得心中有什么仿似要失去一般,峨眉忽而蹙起,道:“小昭,发生何事了?”
沐昭顿一顿,轻轻眨一眨眼,眨落了眼中的泪水以及不该带着的悲怆,再抬眸望向皇后时已漾起甜甜笑容,道:“只是看长姊待沐昭这般好,心中十分感动才致落泪如此,让姐姐见笑了。”
皇后仿似安然一笑,可眼底深处却沁了一丝忧虑,只是未曾昭显出来,面上露了和顺宠溺的微笑,道:“真真是傻丫头,这样就要落泪,姐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呢。”浅笑着抚过沐昭的青丝,眼眸中的温柔仿似能滴出水来,她温然道:“到杭州城已近大半个月,你何时启程回欧阳山庄?”
沐昭敛下心中忧思,抿唇笑道:“大约过几日便就回去了。王爷这几日忙得厉害,尚且抽不出身。”巧笑倩兮,仿似先前那泪眼汪汪的模样便不曾出现。
皇后在心中暗叹,若非她不那么熟悉沐昭,或许只会当沐昭是个孩子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只是孩子该有的任性罢了。可惜,她太过熟识沐昭,太过清楚地知晓她内心的隐忍,才会觉着心里钻心地疼。若是小昭像家中幺妹一般,所有情绪都表露在脸上,或许小昭也便不用过得这般辛苦了。
皇后温和地执起沐昭的手,道:“回去多陪陪你师傅师娘,不用着急回来。”
沐昭笑眯眯地点点头,弯弯的眼睛笑意满满,满得似乎要溢出了眼泪。
鸣翠忧心地望了一眼沐昭,终究是不曾开口,径自将所有忧虑与叹息埋在了心里。
春日漫漫,即便是行宫之内美景如斯,可看得多了,总也觉得厌恶。南巡路上一直沉稳淡然的如妃,今日亦不免觉着有些烦闷了。屋外,天儿黑压压地叫人沉闷,瞧天色更是怕有一场春雨要来。
如妃不由得蹙眉道:“今日屋里怎么这样闷,叫本宫心里堵得慌?”
君洛忙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进来, 却如妃不觉打了一个机灵,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如妃抚了抚胸口,心中忽而隐隐觉着不安起来,“君洛,给本宫上杯热茶来。”
“是,娘娘。”
一口热茶落肚,如妃才稍稍安稳了些,放下茶盏,她朝外头瞧了瞧,忽而似想起什么似得,“怎么今日不曾见到青儿?”
君洛这才惊觉,似乎这一日还未曾见到端嫔的身影,于是福一福身道:“端嫔娘娘昨儿说或许今日要出趟门,怕是还未曾回来。”
“出门?”如妃皱一皱眉,青儿如今愈发放肆了,心里整日也不知在想什么,皇上带她南巡,那是多大的恩待,可她却没有一点儿感恩,只想着每日出门去瞧江南风光。
如妃的脸色沉峻,言语之中唯有凌厉,“身为端嫔,怎么私自出门?若叫帝后知晓,可要累及我聂家一门。君洛,去把端嫔给我找回来!”
君洛见如妃动了怒,忙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把端嫔娘娘请来。”
话音刚落,外头便忽而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君洛侧耳听了听,忽而一笑,道:“娘娘,端嫔娘娘来了。”
只见端嫔笑意盈盈地走进来,身后暗沉的天色也因她这满脸绯红亮堂了起来。如妃悬着的心顷刻之间安放下来,只是心头的气却还堵着不曾梳理,她板着脸道:“你今儿去哪里了?知不知道你自个儿身为嫔妃,是不能轻易出行宫的?若叫外人瞧了你的容貌,我聂家一门可就不保!”
端嫔似乎早已预料如妃会这般大动肝火,面上并不露一丝悔意与胆怯,反而娇滴滴地迎上来,亲昵地在如妃身边落座,挽着她手撒娇道:“姐姐莫要这般着急对妹妹发火。妹妹今日出门可不是只一人出去的。”
如妃蹙紧峨眉,神情愈发地冷峻,“还有谁同你一道出去?”
端嫔嘻嘻一笑,“姐姐,瞧你紧张的。我是与皇上一道出去。”
如妃一怔,似有些不相信,“皇上?你怎么肯与皇上……”
端嫔畅然的笑意微微一僵,旋即又重展笑颜,道:“前些日子我特意求了皇上,得空带我一道出门去,领略领略这历代诗人赞叹的江南风光。昨儿晚上皇上打发秦龙海来传圣旨,说今儿带我一道出门游玩。因时间太过紧急,才没来得及与姐姐说。”
如妃凝眸望了望端嫔,似在打量,又似有些不信。端嫔掩帕笑了,眉梢至冷似银华月光,“姐姐莫非不信我么?还是以为我与什么男人出去了?”
“青儿!”如妃冷下脸瞪着端嫔,“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端嫔素日稳妥,今儿却一再地反常,念及此,如妃心中的不安又缓缓升起,她敛一敛脸色,耐着性子劝道:“青儿,你如今已经是端嫔,不该有的念头尽早要断了。不然……”
“姐姐!”端嫔不等如妃说完便径自打断了她的话,“姐姐莫要说了。青儿一切都明白,若是青儿不曾断了念想,也不会入宫。姐姐放心罢,我没有见过他,以后也再不会见他!”
闻此言,如妃幽幽地叹息一声,自那日到达行宫青儿不经意见过那个人之后,她的心绪一直不安稳,亦没了先前的那份坦然。同为女子,又是她的嫡亲姐姐,她自然知晓青儿心中有多纠葛。可是,如今她已是他人妇,而她们的丈夫还是当今圣上,若是被人知晓青儿心中另有所属,那可不止单单是败坏名声,而是要满门抄斩的。
嫔妃一生荣辱,关系娘家命运。若得宠,娘家自然步步高升;若没有恩宠,家中兄弟便就一生碌碌无为;更甚者,连累满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青儿该是知晓得清清楚楚。
“青儿,如今我们万般艰难,再不能有一丝差错了。”如妃耐心劝导。
端嫔含笑的双眸凝了一丝苦涩,唇畔的笑意却徐徐绽开,似在昭显她此刻的心情尽如面上这般欢天喜地,“青儿知道,姐姐莫要担心。”忽而她似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如妃笑道:“姐姐快去准备准备,皇上一会儿便就过来看你了。”
如妃一惊,面容上隐隐有喜意,“皇上要来看我?”虽她与皇上一路南巡,可皇上眼里除了皇后便就是有孕在身的惠嫔,多日来莫说到她院子里看她,便是平日里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如妃嘴里虽不曾说过什么,多年的隐忍让她早就忘了该去怎样去反映自己心中的期盼,只是内心却终究是有期许的。
端嫔轻笑,扬起的眉眼带着如妃瞧不见的嘲讽,“是啊,皇上说姐姐最喜爱桂花糕,聚贤楼的桂花糕扬名天下,定要叫姐姐尝一尝。”那微微的嘲讽,不知是在讽刺皇帝的虚情假意,还是在讽刺如妃对皇帝的那一分期盼。
话音未落,门外便就有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如妃面上一喜,忙拉着端嫔恭谨跪下,“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帝今日只穿家常服,合体的一袭青色锦袍,腰间只配了一块暖玉,面上含笑,宛如温润佳公子。伸手将如妃轻轻搀起,温然道:“快起来吧,身子不好,便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如妃心中甜滋滋的,面上却依然温和大方,眉眼含着淡淡笑意,柔声道:“多谢皇上。”
皇帝执着如妃的手悠然落座,侧眼望一眼如妃脸色,方道:“怎么瞧着精神不大好?太医的药还吃着么?”
如妃颔首,“日日还是用着的。只是臣妾自个儿不争气,怕是浪费徐太医的一片用心,还要白白浪费了那些个珍贵的药材。”
“尽要胡说。那些个东西怎能与你相比?”皇帝略带恼意道。
不管皇帝此言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是打动了如妃的心房。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浅浅笑道:“臣妾是怕糟蹋了东西,左右吃了都还是这幅样子。”
皇帝紧一紧她的手,劝道:“莫要多想。徐太医的方子若是无效,便就叫乔瑞来给你诊脉,再不行,朕便寻访天下名医给你治病!”
如妃心中略有动容,感激道:“多谢皇上。”
皇帝与如妃高高兴兴地说着话,一旁端嫔仿似不存在一般,只是她却不在意,唇畔含笑,那弧度丝毫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