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很得静妃欢喜,却依旧遏制不住她心中对沐昭的愤意。只是她到底隐忍着,微微含笑,明金步摇熠熠生辉,别在她的髻上熠熠生辉,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连面容上都仿似溢了一层别样的光辉。
皇后左右探了探,不禁笑道:“这支步摇倒是极适合你。从前本宫便想着你入宫来就赠予给你,只是后头事情多了便就一时忘记了。如今才借这个由头送到你手里。”
静妃红光满面,似乎十分喜悦,含星双眸上微翘着翦羽,“今儿真是意外之喜,臣妾还要多谢二小姐才好。”
沐昭安安静静地坐着,对静妃的暗讽视若无睹,笑意愈发地纯真娇俏,连声音亦不似平常沉稳,只十分甜糯:“姐姐为我没了心头好,我要还姐姐什么才好呢?”
皇后一脸宠溺地抚着沐昭的手,道:“姐姐的东西便就是你的,还要你还什么?幸好静妃喜爱这支步摇,不然姐姐可不知晓怎么还静妃的这份情了?”
静妃望见沐昭面上的笑意盈盈只觉得愈发地刺眼,私心以为沐昭是故意装得这幅娇嗔模样来讽刺她的。只是皇后面前,她亦不想就此翻了脸去,只好一味忍耐。稳一稳心绪,静妃道:“娘娘严重了,什么情不情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丫鬟之间调来调去也是常有的事儿。娘娘若说得这般疏离,莫不是不把臣妾当做一家人了?”
皇后略挑一挑眉,静妃此言,未免太过骄横,旋即脸上温和笑意便略沉峻了下去,只是语气还是温和:“自是一家人了。是本宫失言,静妃不要放在心上。”
静妃瞧出皇后面上神情的微变,心里不由得有一丝痛快之感,笑意渐盛,道:“臣妾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彼时已是午时三刻,皇后却还不曾用膳。鸣翠翘首望一望外面的天,才福身道:“娘娘,快过午时了,奴婢吩咐厨房把膳食送上来罢!”
皇后才发现时辰竟已这么晚了,笑道:“与静妃在一起说话总会忘了时辰。”旋即吩咐鸣翠道,“吩咐厨房做几道静妃娘娘喜爱的菜品来。”温和的眸光望向静妃,“静妃留下与本宫一道用膳罢。恰而小昭今儿也在这里,咱们一道说说话。”
静妃着实不想再与皇后和沐昭相处下去,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就要与她们撕破了脸皮,只是皇后出言邀请,她却不能拒绝,只好忍下心绪道:“那臣妾便就却之不恭了。”
百忍成钢,已经忍了多年,也不消只差这一刻忍耐不得了。
用膳时三人倒是极为平和,只专心用膳,便不多言。静妃还连连赞叹琉璎殿的厨娘好手艺。
皇后笑着抿了一口清茶,方道:“雯蔚素日只会做些家常菜,哪能比上静妃那里的大厨呢?你这般赞她,怕是她要翘到天上去了。”
静妃今日听什么都觉得刺耳,皇后这话听在她耳里,只以为皇后在指责她素日生活奢靡,心里怒火腾升,“娘娘这话可差了。雯蔚乃是御厨,手艺自然上乘。反而臣妾那里几位是从府里带来的,怕是比之雯蔚不得。”
话音刚落,静妃便就怔住了,身后顾妈妈更是猛然变了脸色,又惊又惧。
只是皇后依旧端庄和顺,并不曾发怒,捧着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也不看静妃,只闲闲说道:“静妃何苦如此激动?本宫只是觉得雯蔚的手艺还有待提高,并无他意。”
静妃一整日被皇后和沐昭撩起怒火又猛然灌了冷水,这极致的变化让她心中觉得很不痛快。只是方才的话已错口,她再不能犯错,敛了敛神色,起身恭谨道:“娘娘息怒,臣妾方才失言了,望娘娘恕罪!”
皇后悠然地放下手中茶盏,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护甲至于身前,泛着微冷的光,叫人不寒而栗。她并不开口,只略略望了静妃一眼,方才勾起唇畔笑道:“这是做什么,快坐下罢。咱们不过说说笑罢了。本宫又怎会放在心上呢?”
“多谢娘娘!”静妃盈盈坐下,悬着的心却还是没有放下来。一时失言,怕是温佩仪一直要紧抓着不放,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传到皇上耳里,只怕她又要多加一条“对皇后不敬”的罪名。
可恶,这般地妥协,这般隐忍,这样瞧着别人的颜色过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卑贱地如同尘埃一般,她这位文昌长公主的嫡亲女儿可真真是窝囊之极。从前以为古人世家女子日子过得美满如意,不似现代女人要在职场上与旁人拼命厮杀,可惜,事实上古代女子的日子比现代女人过得更为艰难。
静妃攥了攥手中锦帕,心里暗忖,回到宫里行过册封礼之后她便就是贤妃,到时协理后宫,便就能与温佩仪平起平坐,再不能这般让着她。且忍一忍,再忍一忍,温佩仪安生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静妃低眉执起手边热茶喝了,以稳住自己的心绪,热乎乎的茶水进入肠胃,叫人舒畅了许多。她笑一笑,才道:“这茶很是清口呢。”
皇后浅笑,眉眼舒展开来,“这茶是谨良前两日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茶。吃着确实清爽,只是算不上多名贵的好茶。不过谨良有心,本宫还是无尽欢喜,巴巴地要让人炫耀。静妃能落得口,本宫便就心安了。”
静妃唇畔漾着笑意,眼角却极快地闪过一丝冷意,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温公子素来与娘娘关系甚好,这些日子更是日日有好东西送进来呢。叫臣妾等羡慕之极。”
皇后温和的笑意沁着宠溺,如同方才她望着沐昭的眼神一样,“那孩子素日有心,也不枉本宫疼爱。”说着,拢一拢身前裙裾,笑道,“静妃何苦来羡慕本宫的?严将军亦是待你疼爱之极,有这样的兄长可以依仗,是本宫该羡慕静妃才是。”
静妃笑意略有些发僵,旁人都道严浩初待她宠爱之极,可是无人知晓,她与严浩初之间总有一道隔阂,严浩初待她从来不冷不热,而且因着自小老夫人重男轻女,她对严浩初并无太多好感。何况,自从她从严华凌口中得知严浩初待沐昭不一般之后,她便愈发对严浩初怨怼,哪会像皇后与温谨良那般真诚以待,姐弟情深。
“哥哥向来威严,哪有温公子待娘娘您这般体贴?”
沐昭稳稳地品茗着清茶,从始至终不出一言,仿佛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听得静妃这酸溜溜的话,她方才抬了抬眸望向静妃,静妃含笑的面容似有一丝不甘与悲凉。复地想起严浩初在她面前时撒泼玩闹,以及总小心翼翼照顾她的心情,全然没有一丝将军该有的威严冷峻,反而十分温柔体贴,怎么到了静妃嘴里竟是这般严肃疏离呢?
微有些生疑,不知是严将军本就冷漠肃然,还是在静妃才这般?
皇后温然宽慰道:“严将军领兵打战,难免严肃一些。只是这心思却是一样的。”
静妃尴尬地笑一笑,也不在严浩初身上继续牵扯下去,只转了话题与皇后闲聊。
琉璎殿的院子里,各样海棠齐齐绽放,花团锦簇。沐昭凝望着院子的海棠,无声无息地笑了。
顾妈妈略略挑眉望一眼沐昭,望着她眉眼含笑,不由得微眯了眯眼。
闲闲地聊了一会儿,静妃方才起身告辞。
明黄色的日光还是一同往日的好,落在身上很是温暖,只是心却微微有些发凉。静妃整一整裙裾,眼前的一片富贵海棠甚为刺眼,只是身后的那双眼睛依旧望着,她终究还是忍将下来。款步姗姗,一如来时的莲步轻移,高贵优雅。
沐昭端端正正地坐在皇后身旁,手里茶盏冷了又被她捂热,她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位翩然离去的女子身上。皇后转眸望向沐昭,忽而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没由来得与她对上了?你从前,不是一直让着她么?”
沐昭低一低眉,静默许久方才言道:“长姊,你怪我么?”
皇后稍稍一怔,旋即便露出笑意道:“姐姐如何会怪你?只是她不是什么善与之人,你却还要小心。留下的那个丫鬟可靠么?可别是个白眼狼,反而将你自己害了。”
沐昭顿一顿,脑海中闪过翠竹从前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又闪过现如今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般矛盾的两个样子, 哪一个才是翠竹真是的模样呢?只是,她到底是不忍,不忍放任翠竹不管,宁愿相信她如今孤苦无依。
“姐姐放心,沐昭自有分寸。”她微凉的手握住皇后温热的柔荑,凉意渗进皇后的手心。皇后不禁心疼道:“手怎么这样凉?”
沐昭轻笑一笑,“许是手里的茶盏凉了,才冷了手罢!”垂下的清眸有一丝悲凉闪过。长姊,我多想再唤你几声长姊,可是,我不知晓还能不能熬到我的姓名入温家宗谱的那一日。
“鸣翠,赶紧给二小姐换一杯热茶来。”说着,只用手捂紧,“你这丫头也是,茶凉了还捧在手里做什么?”
皇后温柔的声音在沐昭耳畔响起,所言俱是体己话。沐昭眨了眨双眼,有温热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