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婍已经口齿模糊,万钟鑫把纸巾递给她,说:“好了,小婍,在曈曈面前就不要说张教授的事了。”
姜婍擦擦眼泪,郎曈曈也摸着自己的眼睛。姜婍说:“曈曈,你真的不会离开须埠吗?”
“嗯。”
姜婍说:“那好吧,既然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梦想,我们也不多说什么。”说完她看着安涌灏:“小安,你不打算像你的同学那样去找工作,而是跟着曈曈过这种——与你学历不符的打工生活?”
安涌灏愣了下,刚才他的心里一直被对万钟鑫和姜婍的怀疑和恐惧占据,而此刻他又觉得这两个人是天底下最温柔、最体贴的人,何况郎曈曈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就是近在咫尺的万钟鑫。姜婍的打断让安涌灏完全搁置了这些思绪,说:“姜阿姨,没什么与学历服不服的,曈曈也让我去做一些大学生毕业后该干的工作,可我以前跟您说过,职业不分高低贵贱,一个人越读书,越要知道从自己开始以公平的眼睛看待这一切,我和曈曈也说过,她拗不过我,我——我只想找到属于我们的快乐和成长,而不是以常人眼光看待的成功。”
姜婍笑了笑,说:“如果你有困难,万叔叔可以帮你。”
“不,姜阿姨。”安涌灏很干脆:“我已经决定了,曈曈干过的职业没有那个是低贱的,我相信她的每一次眼光,跟着她我不会错。”
姜婍说:“好吧,那——”迟疑片刻,她对郎曈曈说:“曈曈,那你一定要恪守和张教授的承诺,不要让他和我们大家失望,不要离开须埠,不要离开我和你万叔叔。”
郎曈曈感觉姜婍对她说话的神情和语调就像亲妈,她不知道亲妈对自己说话是什么样的,可她觉得就是姜婍的样子。还没等她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被姜婍捧在手里,她有些惊讶,姜婍说:“这段时间****立只能在无菌室隔离,你们也进不去,不想去什么地方旅游放松吗?”
郎曈曈说:“不去了,姜阿姨。每天敏立都想隔着玻璃看我给他留言,我要陪着他。而且现在是暑假,到哪儿都是人挤人,我和涌灏都不喜欢那种场景。”
姜婍叹道:“他以前这么对你,你就一点都不怨恨他?”
郎曈曈微微笑道:“没什么的,姜阿姨,都过去了,他也不知情。何况现在他也难过,只是我不好奢望——让他不要恨我妈妈。”
姜婍站起来,说:“好吧,那你们这段时间多休息一下。小安——不要说太多让曈曈刺激的话。”
安涌灏明白姜婍的意思,点点头。
想起刚才姜婍说过的话,郎曈曈问道:“姜阿姨,你们要离开须埠吗?”
姜婍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曈曈,我们会在须埠,和你们一起等那个人,等他站在你面前。”
临走前,姜婍又抱着郎曈曈,不停地轻亲她。两口子让他们不要下楼送了,郎曈曈坐在沙发上,透过窗子,安涌灏看到那些轮番上阵已经熟悉了面孔的便衣。他的心里激荡不宁。
突然,郎曈曈从后面抱住他,他摸着郎曈曈的手,只听到她微微哭泣,安涌灏转过来,说:“曈曈,姜阿姨——姜阿姨真的很关心你——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你流泪。”
郎曈曈说:“涌灏,我——我真想叫她妈妈,可我不能,姜阿姨是个好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这样,但我也不好问她。我只能在须埠等那个人,我想知道原因,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对我这么用心,却又要躲着我。”
安涌灏当然知道里面的缘由。如果说上次万钟鑫给他的感觉是个魔鬼,这次他又觉得这个男人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天使,刚才明显能通过他细微的肢体语言听闻他内心的踌躇。至于姜婍,这个和郎曈曈本来没有一点关系的女人也能在她面前这么细柔多情,确实更符合她出身书香门第的资韵。那一次差点送命的恐惧似乎在他心中淡然了,他离不开郎曈曈,或许如此,自己如今更能看到一个人多重心理下感情的羁绊和挣扎。
当晚,须埠下起暴风雨。倾盆泻涌造成多少居民因水受灾同时,也不知在隆隆的雷声掩盖下多少罪恶正掩人耳目地进行。
瑢星花园,一个须埠普通的小区。如果不是去年市局丁胜海遇害,这里恐怕只会像多数小区一样,播报一些业主也物管纠纷的新闻。这里的住户没有想到,在时隔不到一年,这个小区又再一次成为警方的关注。
原因还是昨天晚上的暴风雨,不过不是淹水。暑假开始,院子里白天黑夜都是小朋友追逐嬉戏的乐园,小区里有一个出名的书法老师办了一个培训班,不少小区内外的家长都慕名送自己的孩子过来练书法,每天下课,小伙伴们都会在小区娱乐一番,然后才各自回家。
问题就出在昨天暴雨来前的娱乐。这年头独生子娇生惯养自以为是,还喜欢在人前炫耀。一个外面小区来学书法的孩子这天就偷偷从家里带来了父亲的一件珍藏,说是清代一个什么著名文人的砚台。学书法本来是练字的,而有名头的文房四宝也成为艺术家和收藏家喜欢研究的宝贝,平时放家里早就舍不得往里面倒墨汁了,这个孩子这天用父亲的宝贝作砚台,成绩不见得有什么提升,倒博了不少周围小朋友的眼球。老师看着都心疼,让他以后上课不许带来。
下课后,几个孩子又上来围观,看着人家的宝贝,有人羡慕,也有人不屑,说自己家有比这个更好、更古老,甚至是更有名的文人用过的。最后几个人还搬出纪晓岚、唐伯虎、米芾、苏东坡、褚遂良的名号,甚至连蔡京和秦桧这样的奸臣也不避讳。说着说着竟然还吵起来,一个小孩子怒火中加淘气,说有这么个石头就炫耀不停,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完就抢过人家的砚台,跑到池塘边,那个一开始炫耀的小朋友急哭了,但男生的眼泪往往换不得同情,淘气的小孩还是把砚台无所顾忌地扔到池塘里,别看人小,扔的地方还不近,几个小孩子要去拿肯定没有办法。被欺负的小孩把事情捅到老师那儿,小伙伴们倒也没有隐瞒,该作证的作证,该坦诚的坦诚,但砚台还得捞出来。
老师把双方家长请来,两家人倒也和气,既然是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就不要瞪眼了,道个歉,再把砚台打捞上来就算完事。不过说是捞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景观池塘算不上多大的地方,但水底由于养鱼的原因还是会积攒一些淤泥,而且这里水也不浅,要下去捞还得费一番时间。小区闻讯的居民提供了橡皮筏,那个受损的家长心急,想拨打119向消防队求助。就在此刻天空开始乌云密布,看样子即将来临的还是倾盆大雨,不一会儿功夫豆大的雨滴就稀里哗啦滴落而下,大伙只能等明天雨停后再作打算。
就在一夜雨过后,老师和家长都找来了帮手,坐着橡皮筏划到孩子指的大概位置开始寻找,可也没有一下子找到,找了一个多小时,突然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引起打捞人员的注意。他跳下水,那个东西深深地陷入池底的淤泥中,好像还绑了石头,一己之力拿不上来。他把情况告诉了大伙,而且凭居民自己的能力要想把东西拿上来也不容易,最后还是求助了119。
听说是个类似古董的东西,消防队也没有怠慢,不过来到后,引起他们重视的还是那个硬硬的东西,他们一边帮孩子家长找砚台,同时也把那件硬物捞上来,差不多一个小行李箱大小。然而除了这件,消防队员又发现两处。弄半天砚台没有找到,新的收获却不小。
向小区物管和住户核实后,没有人来认领,大伙报了警。新安派出所的民警过来看到三块重物都被防水布和塑料延时地包裹着,凭借职业敏感,他们意识到这里头的东西不简单,向周围人员了解了池塘底下再没发现类似的东西,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让物管排干水看看,同时安排人手把先发现的三大件带回所里。
这一发现不得了,里面的东西竟然是整整齐齐的现金,加起来有300万,市局第一时间掌握了这个情况。新安派出所把钱送到市局证物科,所有人都吓傻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将那么多现金藏匿在小区的池塘里,而且包裹得还如此严密。里面每10万块钱就用三层塑料袋包好,每一层都扎紧了。凑足100万后又用三层防水油布严密包裹,所有摊开的现金一点污秽都没有。
骆国华正带着技侦人员勘察物证。邢柱凯问:“老骆,有什么发现没有?”
骆国华说:“包裹得非常细致结实,防水处理也做得非常好,我们看了下包装的胶带和塑料布,发现上面一点指纹都没有沾上。看来这个人防范得非常好。”
邢柱凯带着手套,拿起拆下的胶带看了看,说:“看来做得真是天衣无缝。这么多现金放在池塘里,又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基本可以推断除了来路不正,还不想让我们发现是谁藏的。”
骆国华说:“300万可不是小数目,还弄得这么严实。要不是昨天那几个孩子淘气,现在还睡在池塘里。”
邢柱凯问饶卫:“派出所的人怎么说?”
饶卫说:“都严正派人和派出所的人走访小区的人,还没有问完,目前为止无人认领。”
骆国华说:“肯定不会有人站出来认领,要是一般人干的,我们还可以找找指纹,但这上面出了些残留纤维,细小颗粒,估计对比出来也没有什么价值,除非找到关键铁证,即便如此,也说不定是外面什么人干的。”
邢柱凯说:“难道就一边办法都没有了?”
骆国华叹了下,说:“我们尽量认真找找看,希望能找到细小的痕迹。”
李俪说:“居然能放在丁处长眼皮底下,这人也太胆大了吧!”
“丁处长!”柳天威愣了下,对邢柱凯说:“邢局,这里头正好300万,康泰松的秘密账本说有300万是流入我们警方内部的,会不会是是丁处?”
邢柱凯也若有所思,表情严肃,没有回答。李俪则比较惊讶:“对啊,这些钱出现在瑢星花园,也正好是300万。我们这段时间也被纪委和监察的问来问去,可就没人想到丁处,看来不管怎样,我们也还是得慎重。”
饶卫说:“但要真是丁处,问题可就麻烦了,他为什么会拿这笔钱,他和林齐岳、万钟鑫又扯上什么关系。”
柳天威说:“是啊,再说丁处是被林副市长所杀,林副市长和万钟鑫又有说不清的关系,杀了丁处,难道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邢柱凯说:“现在一切都是推断,还不能断定就是和丁处有关。但眼下即便是巧合也得引起我们注意。既然监察的怀疑我们每一个人,我们更要拿出自己无罪的证据。让都严那边不要停止调查,老骆也多想想办法,关键是细微的东西,我们只有这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