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翔关上门出去了。不一会儿解澍敲门进来,她拿来一份材料放在高翯桌子上,说:“高总,董事长一脸急躁的样子,是不是——是不是财务的事情出了问题?”
高翯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科目对不上单子,可能当初工作人员大意了。董事长有点情绪。”
解澍说:“夏主任那边怎么突然辞职了?”
高翯说:“等会儿我问问康总就明白了。”
解澍又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高翯说:“不会,再说——即使有大问题,我们还是尽量本着内部解决的原则。董事长现在回家了,我估计老董事长也是这个意思。”
解澍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情,高翯让她先离开了。先前他接到合作者的催促,让他赶快想办法让解澍从常安岩拿出秘密账本,而看如今解澍和康泰松的关系,她想常常去常安岩恐怕不是心甘情愿的事,而正是常安岩不再经常来客,康泰松才更放心地把东西藏在那儿。
离开高翯的办公室,看高翯短时间没有召唤自己的意思,解澍来到康泰松办公室。康泰松一脸平静,解澍说:“看来你猜对了,也很有把握,小董事长年轻气盛,可老董事长和高总都有担忧的地方。”
康泰松说:“这就是关系网不受控制构建起的蝴蝶效应,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管相得益彰还是狼狈为奸。要是见了老董事长,我照样这个态度。”
解澍说:“损害了公司的利益,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康泰松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的代价。光环背后都有不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如果高总和董事长一样冲,大伙咬完我也等于在咬他们自己。”
解澍顾着腮帮,懒得再听康泰松的这套处世行事学。说:“这一段,高总的动作你也清楚了,我就不要再劳苦了吧!”
康泰松说:“你又想辞职?”
解澍没有答话,康泰松说:“我劝你还是牢牢套住高总。如果我不能再呆在宏万,我还需要帮我办事的人。”
解澍翻眼瞪着康泰松,须臾快步离开他的办公室。康泰松接通夏劲波的电话,问道:“你已经离开须埠了吧?”
夏劲波说:“已经到南方了。”
康泰松说:“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安顿好后给我打个电话。再有,文物的事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出去。”
夏劲波说:“我知道,康总,秘密账本也请你保管好。”
康泰松挂断电话,信心满满地等待李正宏对他的招呼。
李龙翔回到家就对父亲连绵不绝地说起公司的账目问题,一直说到晚上。最后,李龙翔说:“爸,相关的公司我和高哥都问过了,他们都对我闭口不谈,要么说是活动费,要么说是成本因素。我看一个个都没说真话,而这后面,我肯定都是康总在一手遮天。”
李正宏叉手靠在沙发上,想了想,说:“龙翔,看来当初真的是我疏忽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康泰松办,没想到有那么多去向不明的资金。”
李龙翔说:“科目上都没有具体反映出来,我觉得还有我和高哥不知道的东西。爸,您说我该怎么办?”
李正宏说:“望日山、北头山,包括这次的清月岛,都是公司投入大价钱的,清月岛从计划到现在你都看着,而望日山和北头山就不太熟悉。这上面最终没有合理解释那些钱的去向,当初恐怕还是打点了不少关系,只是不能这么明写。”
李龙翔惊愕着,问道:“爸,难道你都知道?”
李正宏说:“具体的我不知道,也不过问,但是凭我在商场上行走那么多年,从你和高总的反馈结果上看,该干的事还是没有少。”
李龙翔直言问道:“您是说行贿,给好处费打通关系?”
李正宏没有做声,李龙翔说:“爸,您为什么不严格监督一下?”
李正宏说:“龙翔,总的来说我还是用人不疑,所以——”
李龙翔说:“所以才出现疏漏!”
李正宏思考一阵,说:“美国的烂账和清月岛项目让我结识高翯,我觉得他是个很能干的人,想着等你进入这个圈子后,他是个方方面面可以帮助你和公司凭实力说话的人。清月岛项目,李临在的时候方案没有获得我的赞许,他是间谍的事情我就不提了。可是高翯的整个设计和中标你是看着的,每一笔钱都干干净净,你置身事内,更不会觉得里面有什么问题。”
李龙翔说:“爸,高哥已经对我说了,查账归查账,但是您要估计各方的利益,不过我们总得吸取教训才行。如今财务主管冒然辞职,而康总又明摆着是这一切的操盘,在公司都不是小打小闹的人物。高哥考虑问题一向比我周到,这件事,他还是让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李正宏说:“你高哥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处理康总,可我又能怎么样?”
李龙翔说:“召开股东大会,作出人事任免!”
李正宏说:“要真能这么做,高翯早就跟你提出来了,他说了吗?”
李龙翔难以回答,李正宏说:“康总的事情,我会私下和他说,但是我希望你冷静,多听你高哥的。”
李龙翔依旧不服气,问道:“爸,真的就这么算了?”
李正宏叹了叹,说:“你高哥是个明白人,他要是像你这样,事情水落石出倒是指日可待,可是公司的名誉也受损了。既然是他让你来问我的意见,这些利害关系,你在来找我前我想他都跟你说过大概,事情若真是康总所为,你能做的只有吸取教训。等我问清楚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龙翔有些激动,问道:“什么时候找康泰松?”
李正宏说:“你别管这事,我自己和他说。以你现在的脾气——人逼急了不好收场。”
李龙翔说:“爸,我好歹是公司的董事长,既然我一开始就和高哥较真,我就没有想过收手。公司的大方面我听您的,但是私人问题我想知道得不留死角。如果您觉得我连这种事情都应付不了,您就先召集股东解除我的职务。”
看李龙翔倔强的样子,李正宏沉思片刻,说:“你一定要找康总问清的话,我有一个条件——我和高翯得到场。”
第二天上午,高翯和康泰松直接去了李正宏家。结果如高翯、李正宏,甚至康泰松事先预想的一般,前一阵子两人风风火火的事最终平平淡淡落幕。康泰松也当着几个人的面说出一些当初牵扯的贿赂、转账问题,包括给了什么人,通过什么方式,由于秘密账本不在,这些解释听着都合情合理,李正宏更多感慨的是无奈,却没有表现出怎么责罚康泰松的意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功劳”和“面子”的相互作用,要是真的认真,受损的是大家的利益。
回到公司,李龙翔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办公室,不怎么紧要的事都让高翯代行处理。他心里憋着慌,明白了所有人的顾虑,可要想通的话对于一个年轻气盛的人来说不是几通“道理”就能解决的,况且在家里,他看到父亲几乎表现得在上位而被人乘凌的无奈,那些钱,那些人,似乎真的只能作罢了。
康泰松依旧坐着原位,公司的员工也不再做什么猜想。高翯走进康泰松办公室,说:“康总,我和董事长只是想规范一些,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
康泰松也表现得大度,说:“高总,董事长还年轻,咱们像他一般大时不也是这么刚正不阿。你是有经验的人,知道什么行当都不好混。刚才在老董事长家咱们都说明白了,以后该打的交道还得打,我怕董事长会耿耿于怀。”
高翯说:“康总你也说了,董事长还年轻,慢慢地他就会知道。”
康泰松站起来,拍拍高翯的肩膀,说:“你和他这么干一番其实不是坏事,这能让他知道得更透彻,当然,我们谁都希望所有的事情能像清月岛项目那样从头到尾中规中矩,可是事态就是这般事与愿违,要不然谁想动这些歪脑子。”
高翯说:“就看董事长什么时候能想通了。”
晚上下了班,李龙翔没有直接回家,他晃晃悠悠心事重重地来到一家KTV,目的只有借酒消愁。他要了个包间,嫌自己一个人玩不尽兴,还把杨一佳叫来。看到杨一佳进包间,李龙翔放下自己的啤酒易拉罐,拿了罐新的给杨一佳打开,说:“来,佳佳,累了我这么多天,该放松一下了,我们两个也好长时间没有庆祝过。”
杨一佳这会不知道高管的事,自然以为李龙翔真的是在放松,便接过易拉罐,说:“龙翔,把你的也拿上,既然是喝酒,就得两个人干。”
李龙翔笑了笑,拿起啤酒和杨一佳干了一大口。杨一佳说:“这段时间你和高总,还有解秘书忙得手脚不停,怎么不把他们两个也叫来?”
李龙翔说:“高哥太累了,我就不打扰他了。”
杨一佳笑了笑,李龙翔脸上已经露出微微醉意,杨一佳靠近后看清了,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也显得通红。李龙翔说:“佳佳,你喜欢我吗?”
杨一佳有些失措,不知李龙翔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说:“我们都在一段时间了,只是不好见面太多,要是能天天一起上下班——龙翔,我们两个不好这样。”
李龙翔问道:“为什么不好这样,难道就是因为我平日里事情多?”
杨一佳听出李龙翔的醉意里夹着些烦恼,说:“龙翔,你毕竟是董事长,而且才上任一段时间,我们又是这种特殊的同事兼上下级关系,总不能让公司的人议论纷纷吧。”
李龙翔说:“我要不是领导,咱们是不是可以公开?”
杨一佳愣了下,说:“龙翔,你怎么开这种玩笑?”
“我没和你开玩笑。”李龙翔说着又自己喝上一大口,喝完后还让杨一佳陪着干一口。杨一佳喝下去后,李龙翔说:“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这个******董事长,我们的胆子是不是可以更大一些?”
杨一佳开始觉得不对劲,问道:“龙翔,你——你怎么了?”
李龙翔重靠沙发仰着头,说:“佳佳,我不想干了。”
杨一佳惊讶了。她环顾包间一圈,才发现自己刚才进来时看走了气氛。她把李龙翔拉近些,而李龙翔借着酒劲紧握住她的双臂,杨一佳吓了一跳,还开口叫出来,李龙翔说:“佳佳,我不干了,我真的不想干了!”
李龙翔说着开始转为哭泣,杨一佳措手不及,只觉得李龙翔受到了多大的刺激,她细声问道:“龙翔,你到底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能说给我听听吗?”
李龙翔又抽搐幽咽一阵,坐直后,杨一佳给他递上纸巾,李龙翔只是用衬衫的袖子摸着,说:“佳佳,你知不知道,我和高哥前段时间忙了一阵,都忙什么来着?”
杨一佳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是和财务有关的事。”
李龙翔说:“就是财务的事,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这是个光辉普照的位子,没想到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龙翔这会儿在杨一佳面前毫不顾忌,把今天早上家里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我爸说得没错,他有疏忽和过失,可是知道事情真相又如何,人该怎么用还是得怎么用,该打点的关系还是得打点,除了市里的老大,还有发改委,国土资源局……”
杨一佳知道这些话是自己不该听的,就算平时再怎么和李龙翔亲密,他都不会说出来,也许以前是不知道的缘故,现在知道了更要如履薄冰。李龙翔口无遮拦地全盘托出,自然是酒精作用的结果。杨一佳听了也吓一大跳,倒不是说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杨明环从小跟她说了不少潜规则的事,只是他没想到李龙翔反应会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