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宫里也有大牢,而且是女牢,看来,是专为关押犯了宫规的宫女或嫔妃而建的,我和泠儿被扔进了同一间牢房。
泠儿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确定我没有受伤后,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我们要倒霉了,进了这宗室房的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连累了她,我很过意不去,“放心吧,泠儿,这事本就与你无关,她们不会为难你的。”本来,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谁知道会那么邪门,误伤了那么多人,事情才会闹这么大,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劫数吧。
泠儿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道:“我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有身孕怎么还跟人去打架,要是误伤了孩子,君上该有多伤心啊。”
这句话正中我的软肋,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的确是太过冲动了,只是,一想到诺儿会被她们夺走,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如今,还连累了泠儿和我一起坐牢。“对不起,泠儿,让你担心了。”
泠儿见我神色黯然,心中顿又生出一丝不忍,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你肚子里毕竟有君上的孩子,我想他们应该不敢太为难你,而且,君上也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心中一片凄然,她还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我和北宫殇已经翻脸了,否则我也不会和乌洛珠她们起正面冲突。明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没有人权可言,可那一刻,就是鬼迷心窍,要去在意什么尊严,如果自己能像往常一样忍气吞声一点,兴许,也不会陷诺儿于危险之中。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格做一名母亲。
想到竟然要北宫殇来救我出去,心中那仅存的一丝骄傲也被煎熬着,让我为之揪痛。不,我不要他来救,我不想承他的情,我甚至不想面对他。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便有内侍过来打开牢门,将我和泠儿带到了桓雎宫。
算起来,从和孤末私逃的那天起,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里。几个月的光景,这里的布置始终如一,我的身份却由囚奴变成了囚犯。
大殿之上的龙椅中,北宫殇正拥着一脸泪痕的乌洛珠,神色凝重。殿下,燕妃楚妃侧立于一旁,均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看到这样的情形,我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一个词:三堂会审。只不过,审我的,是我最爱的男人,陪审团却是我的情敌,这样的局面让我不由得心痛。
内侍摧摧搡搡的把我送到了殿中,望着殿上的两人,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轻咬着唇跪了下来。
绿眸微微一敛,北宫殇淡淡的开口道:“起来说话吧。”
我依言站起身,等候他的发落,乌洛珠却似乎有些不满,抽泣着偎进了北宫殇怀里。
“听说你打伤了内侍,又打晕了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北宫殇语气里几乎没什么温度,只有那双绿眸里闪动的光芒透着莫测高深。
我不禁轻笑,道:“如果我真有这能耐,又何至于有今日。”我若真有这样一身本领,早就逃出这皇宫了,又怎会陷自己于这样尴尬的地步,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显然,北宫殇也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原本就冷峻的脸更添了几分冰寒,冰眸不由得扫到了我身上,正欲发作,却又还是忍了下来,半晌,才道:“来人,传太医。”
所有人都怔住了,不明白他为何不继续审问下去,反而要叫太医,就连我,也猜不透他此刻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便急匆匆的赶到了大殿,不等他行礼,北宫殇便直接了当的问道:“江太医,都检查清楚了吧?”
江太医利索的点了点头,应道:“回君上,臣已经查明过了,内侍和公主的症状,并不是遭人暗算,这一点,整个太医院都可以作证。”
北宫殇脸一沉,声音稍重了些,喝道:“那莫非还能是中了邪不成?”
江太医浑身一颤,跪了下来道:“臣不敢妾言,但世间有些事的确是有些邪门的,听说事发当时,阿奴正在恳荒,兴许是内侍们无礼,惊了土地爷,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当时两位娘娘也在场,应该比老臣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才对。”
江太医说起这些来凿凿有声,就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般,我心里却好生疑惑,他到底是太医还是神棍啊,怎么反帮着我说话?而且,还是用这么子虚乌有的理由?难道,他就不怕乌洛珠扒了他的皮吗?
我有意无意的瞥向乌洛珠,果然,她那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睛立马瞪圆了,猛的抓紧了北宫殇的手,哽咽着道:“君上,明明就是她动手的,关土地爷什么事,您可得为臣妾作主。”
燕妃和楚妃也适时的道:“就是啊,君上,我们姐妹位份卑微,吃点亏也就算了,可是,您可不能让王后姐姐也跟着受这委屈,王后姐姐可是好心去看她的,却被她伤成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婢便这般刁横,偏偏她肚子里有君上您的孩子,我们是心有顾忌,只有任她欺负的份。”
“还嫌没有闹够吗?”北宫殇绿眸冷冷一扫二妃,两人立刻便闭上了嘴,大气也不敢出了。“孤王早就命人核查过,阿奴根本不会武功,如果你们连太医的诊断都要质疑,那你们就自己找出证据来,孤王绝不偏袒。”
他居然相信太医的话?我心底突然有了一丝了悟,兴许,是他和太医......他会为了我而这么做吗?他竟没有护着乌洛珠?
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能说不感动,但是,却仍又止不住怨恨,我该怎么面对他,想过要远离,却又割舍不下,可是,每次一看到他,心里却又止不住揪痛。我不想被他看到我的无助,也不想被他看到我的无力,我本想让他看到一个坚强的自己,但这一次,我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帮助,这个认知,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君上。”乌洛珠不满的声音拖得很长,“您不会想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北宫殇向着谁,她自然不会听不出来,才止住的眼泪顷刻又涌了上来。
北宫殇微微挑眉,眸光凌厉的朝我扫来,“就算这事不是你所为,却也是因为你而起,还不给公主道歉?”
他这话一出口,乌洛珠心中便有不满,也不好再发作了,脸涨得通红,双眸怒瞪着我,那神情活像要将我撕碎吞下去一般。
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北宫殇是在护着我,然而,他却似乎并不以为意般,冷眸中迸射出点点寒光,逼视着我,不容我忽视。
他心里是否怪我行事鲁莽,给他添了麻烦?迎视着他,我心里一阵复杂的揪痛,咬了咬牙,我转向他怀中的乌洛珠道:“对不起,让公主受惊了。”
乌洛珠一时为之气结,将头偏向北宫殇,看也不看我一眼。北宫殇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好啦,她已经当众道了歉,你的面子也搏回来了,就当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许是他的这句安慰,让乌洛珠心里稍稍好过了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燕妃和楚妃则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我,敢怒不敢言。
我心里却因他那一句“看在孩子的份上”而割痛,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仍坚持要把诺儿给乌洛珠吗?想到这事,我的头便一阵天眩地转,差点站立不稳,一旁的泠儿眼尖,一把扶住了我。
“你没事吧?”泠儿贴着我的耳边低声问。
我握紧了她的手,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般,好一会,才稳住了心神,淡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在诺儿没有出生之前,我也不容许自己有事。
北宫殇幽深的眸子里隐约闪过些什么,寒气却丝毫未褪,轻喝道:“回柴玉院闭门思过去吧,没有孤王的旨意,不许踏出院门,也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算是又一次被禁足吗?说是囚禁也好,保护也好,我终归都是个没有自由的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无力再说些什么,甚至,连行礼也忘了,只是黯然转身,朝着桓雎宫门外走去。
身后的人均为我的大胆无礼而唏嘘,然而,北宫殇却没有叫住我,任由我这样走出他的视线。
“阿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在拿肚子里的孩子和君上置气吗?”泠儿一路跟着我,脸都吓绿了。
我不禁苦笑,“我怎么会拿孩子去要胁他,我只是做不到身兼情人与奴婢的双重身份罢了。”他是诺儿的父亲,也是我最爱的人,我无法伪心的在他面前假装卑弓屈膝,假装唯命是从,我会气他,恼他,恨他,皆因,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爱情,本就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之上,没有谁会真正去爱上一个奴隶,所以,就算会惹恼他,我也绝不会将自己仅有的一丝自尊踩在脚下,他们可以轻视我,但我自己不能。
至于诺儿,他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北宫殇夺走他的,就算,要与他力争到底,我也绝不放手。
泠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搀扶着我走进那扇院门,叹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够大胆,够有勇气了,可跟你一比,我才发现,自己有时候真有点畏首畏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