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北宫殇的声音像是人遥远的地方飘来,没有催促,却透着笃定。
我被他揽着转身,走向那匹载着他来的骏马。
突然,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传来,“小心!”孤末惊呼。
几乎是同时,北宫殇护住我转身,只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转眼已到了眼前,孤末曾试着阻止,然而,手刚一动,才发现剑并不在手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箭飞向我们。
我吓得忘了反应,只能傻傻的看着那支箭在自己眼球里放大。身后的骷髅人也为之一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重重的吸气声。
千筠一发之际,只见北宫殇侧身将我挡在怀里,同时伸出了手臂。
时间仿佛有一瞬被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变故,忘了要如何反应。
迫人的杀气于无形中消散,我这才看清,北宫殇手里多了一支箭,箭锋隐没在他掌心,血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滴在地上,绽开出一朵朵刺目的花。
他竟只手接住了射来的箭!在场的人无不震憾,谁也没有出声,仿佛这一刻的事实比刚才更令他们惊诧和难以置信。
这支箭来势汹汹,即便是没有箭刃,这样的力道,用手去接也是会受伤的,何况,那是铁箭头。
“孤云!你干了什么?”孤末朝身后吼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话音刚落,树林边一棵大树上突然飘下来一抹宝蓝色身影,正是那****在皇宫见过的少年,孤末的弟弟孤云,此刻,他手中依旧拿着弓,脸上却写满了兴奋与几丝得意。
“你就是那个打伤我二哥的人吧?这一招背后伤人可是跟你学的,不过,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居然能接住我射出去的箭。”
“云儿,不得放肆,还不给人家道歉?”孤桓厉声训斥着。
孤云不屑的挑了挑眉,心有不甘的道:“父王,您就眼看着他们汝越国的人一二再的欺负二哥吗?我就偏咽不下这口恶气,刚才要不是有二哥提醒他们,这支箭,他未必就接得住。”
“闭嘴!”孤桓气得脸色更苍白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给我滚回去。”
孤云咬了咬牙,终归是不敢违逆自己的父王,重重的一跺脚,转身离去。
孤桓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孤末道:“我们也回去吧。”
孤末应着,最后朝我投来深深的一瞥,仿佛诀别一般,搀扶着孤桓,朝着来时的路走去。一行数十人中,这两个身影看起来最凄凉,也最孤单,让人为之心酸。
孤桓眼里的担心大概是源自北宫殇,北宫殇无意中露的这一手让他原本就不安心的更添了几分忧愁,也让他更加清楚明白汝越国的江山之所以日趋强大,是因为有这么一位够狠的君主。本来,送走了我,还指望不伤了两国的和气,然而,孤云这一闹,恐怕,就很难说了。
至于孤末,他大概也明白,我和他再见之日渺茫吧,所以,眼里才会那么的绝望。
一声响动让我回过神来,只见北宫殇已抛掉了手中的箭,而他手心,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的手......”话刚出口,想到自己对他的恨意,我心中一紧,又闭上了嘴巴,可是,那怵目惊心的伤口实在让我有些看不过去,看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大概是很痛吧。
咬了咬牙,我掏出身上的药瓶,那个被我丢掉又被他捡了送回来的瓶子里还有大半瓶药粉,我捉住他的手,撒了些药粉在他手心,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替他缠上。
包扎时,他眉峰轻皱,却没有吭声,只是冷冷的看着我,我没有抬头,做完这一切,便转过头去,再不看他,不带一丝感情的道:“走吧。”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我的全力,我虚弱的回头看向来路,早已不见孤末他们的身影,心里竟有些惶恐,这些天来,已经习惯了平淡而平静的生活,突然要再回去,不知要如何面对。
北宫殇一把将我抱上马背,让我再也没有机会多看一眼,眼前的景物开始倒退,倒退到我初来这个国家的时候,只是,陪在我身边的人,已经换了。
“我费尽全力,豁上性命,好不容易才夺回了你的人,而他,几句话却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你的心。”
身后的人如是说着,语气中的无奈与伤感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让我隐隐心疼。
只是,纵使心疼到死掉,我也不想再理会了,只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在某个地方,有人的心比我更疼。
不知是不是北宫殇手上有伤的缘故,马跑得有点慢,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耳边只有马蹄声,气氛是那样的压抑,仿佛每一道风景,每一丝风中,都染满了忧伤。
天黑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东陵国边境,讽刺的是,投宿的客栈竟然是上次我和孤末来时住过的那间,虽然那时我看不见,但我认得店小二的声音,而他显然也认出了我,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了看在我身边的北宫殇,这才领着我们进了客房。
打发了店小二,北宫殇关上房门,在房中坐了下来,他,打算和我同住一间房吗?或许吧,这里还是东陵国的地界,他大概是不放心让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也许,还是担心我会再跑掉?
只是,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让这小小的房间立刻也变得沉闷起来,我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声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再跑,到底还想怎么样?”
经历了这一次,我是彻底的断了逃跑的念头,我不怕被他一而再的抓回来,可是,我生命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孤末,即便有,我也不会再连累别人了,既然逃不掉,毁灭就毁灭吧,或许,我和眼前这个男人是注定要燃烧掉彼此,方能罢休。
也许是因为手一直勒着缰绳的缘故,虽然上了药,布条还是被浸湿了,北宫殇冷酷的脸上凝罩着寒霜,我的话让他的脸绷得更紧,绿眸中隐约有什么碎裂。
突然,他起身一把拎起我,将我用力压入他怀中,下巴直抵着我,低吼道:“告诉我,你爱我!你一直爱着我!”
我心中一颤,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这么激动,“你的手......”他手上的伤还没有愈合,却仍这么用力抱着我,难道他都感觉不到痛吗?
“不许岔开话题!”他的手又紧了些,绿眸中有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跳跃,掺杂着爱与恨,怒与怨的眼神几乎恨不得将我立刻撕裂,“说,你到底爱不爱我?”
或许,他是怕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将我杀掉,所以,才这么急于想要证明些什么吧?如果,我说我爱他,他才能给他自己一个原谅我的理由,对吗?
我迎视着他,眸中同样是无尽的伤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后,我和他,早已无法回到当初,“是的,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心里想的全是你,怕你因为我而两难,因为我而痛苦,我以为,你就算无法回应这份感情,至少,也能体谅我离开你的苦心,可是,你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毁了这一切,如今的我,对你只有恨。”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可也是最后一次。早在今天答应随他走开始,我便再也没有权力去爱了。
绿眸中凝聚了冰霜,仿佛将那一丝柔情也冻结住了,“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你怀疑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吗?”
我不禁苦笑,“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普天之下,纵是再有能耐的男人,也无法将自己的爱,分割给两个女人。”自古以来,宫廷间的爱恨纠葛还少吗?乌洛珠的情,他能负得起吗?
“所以,你就爱上了孤末,是吗?”说这句话时,北宫殇的声音压得很轻很轻,然而,绿眸里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却泄露了他此刻心里即将爆发的怒意。
我没有爱上孤末,可是,我却欠了他一世的情,这一生,我都无法再心安理得的去爱任何人,除非有一天,孤末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真爱,否则,我这一生都无法解脱。
我别开脸去,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看在北宫殇眼里,却是默认了,放在我腰际的手突然扣紧,几乎要掐入我的肌肤里,仿佛是要用尽他这一生的力气一般,绿眸里竟隐隐泛起了红光,仿佛要滴出血来。
虽然他曾经亲口说过,即便我恨他,他也不介意,可是,这一刻,我眼中对他的恨意却如同一柄毒剑,深深插入了他的心里,只因为,我对他的恨,是源自另一个男人,而不是因为他北宫殇。
“就算......就算你心里只有别的男人,就算你恨我,这一生,你都只能属于我,都只能陪在我身边!”北宫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宣示着,然而,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无力,曾经,他能感觉到我的心,能贴近我的心,可这一秒开始,他已意识到,他的禁锢再也到不了我心里。可是,他不甘心罢手,就算,只能见到我的人,就算,会是一辈子无穷无止的煎熬,他也绝不放手,只因为,他早已认定,这是属于他的,即便倾一生换来的是痛,是恨,也要握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