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夜慕芸会这么对我，就算是她还在为唐小天的事情生我的气，可总要顾忌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得了绝症的儿子吧？什么时候报仇不行，偏要选在这个时候！我简直是绝望到了极点，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也看不到盼头。
我不想让阳阳再看到腥风血雨，只好暂时对妈撒谎说我身体不舒服，让她帮我带几天孩子。
一天，夜慕芸的皮夹掉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的时候，皮夹打开了，里面是唐小天的照片。我不禁愣住了，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笑脸，陷入沉思。
“我以为你早就把他忘了！”一道尖刻的声音响起。
我慢吞吞地转过头，夜慕芸站在我身后，抱着双臂冷冷看着我。
“没有！”我想把皮夹递给她，可是她却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我的手有点儿酸，转脸把皮夹放到了茶几上。她心里的怨恨，我非常能理解。隔了这么久，她对我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只能说明她在乎唐小天了。虽然那个男人已经去了天堂，她还是在意着他临走前的最后时光是不是有她相陪。
我不想和她起正面冲突，一方面是因为心存愧疚，另一方面是我不想把太多的负面情绪带给肚子里的孩子。
“明天是小天的忌日，你跟我去陵园一趟！”夜慕芸的口气依旧冰寒。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一阵困意袭来我放平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阳阳，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我颤抖着捞起手机一看，是佟小美打来的。
“梦琪，你知道吗？苗素素前一阵子住进精神病院了，好像挺严重的样子！不过你从现在开始要小心了，因为她刚刚逃出来了，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她那么恨你，指不定会对你做什么！”佟小美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担忧。
我惊悸得头皮一阵发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长长地叹一口气，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天还没黑，夜慕染就早早地回到了他家里。
“阳阳去哪了？”他问。
“我妈想他了，我上午把他送过去了！”我的心很乱，但是并不想和他吵。
“你怀着孕身子不方便，不如把你妈妈接过来吧，这样可以多陪陪他！”夜慕染捏了捏眉心，慢慢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要不咱们把阳阳送到国外去，说不定有什么治疗的好办法呢！”我眼前一亮。
“白血病不是没有成功治愈的案例，我的意思是让阳阳先住院，然后再考虑骨髓移植的事！我一定会找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你不要太焦虑！或许，咱们把事情想得太悲观了。我夜慕染的儿子，不可能命那么薄！”夜慕染的口气异常坚定。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我心底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慢慢散去了一些。
对啊，白血病的话是可以移植骨髓的，不过还要看具体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动员阳阳尽快住院，先仔细检查一下再定。
我妈一直在做阳阳的工作，她终究是个孩子，拗不过我妈最终答应尽快去检查。
第二天天刚亮，夜慕染就收拾东西出差了。我的眼皮很沉，记性也很差，竟然妥妥地忘记了和夜慕芸的约定。直到她没有敲门直接闯进来，把我的被子掀开摇醒我，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唐小天的忌日。
唐小天去世以后，我几乎没有去陵园看过她。以前听说夜慕芸搬到了陵园外面，每天都去给唐小天扫墓，我是最近才听说她终于想开了，回N城另找了一份工作。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唐小天，哪怕只是坐他的墓碑前和他说说话，可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成行。
我们刚出门，天空中就飘起了蒙蒙细雨。
“要不要带把伞？”我小心地转过头问夜慕芸。
她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怔怔出神，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但是她并没有吭声。
这时候司机说话了：“少奶奶，后备厢里有伞！”
夜慕芸的眼底亮了亮，她坐直身子睨了一眼司机，司机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就不说话了。夜慕芸依旧任性，她对我怀恨在心，也许夜家的下人搭理我。她似乎很乐于看到我被全世界孤立，因为她恨透了我。时光不能倒流，我以为所有的怨怼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可是没有，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我像一个罪人，在夜慕芸面前，永远都应该低垂着头，任她奚落任她羞辱。
在陵园门口下车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司机从后备厢里拿出两把伞分别递给我和夜慕芸，夜慕芸没有接，径直朝陵园里面走去，我担心淋湿感冒接过了一把握在手里，快步追上了夜慕芸的脚步。
“你为什么连花都不带？是不是小天在你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夜慕芸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的时候满脸阴翳。
我一时愣在那里，举目四望，并没有卖花的地方。
“对不起，你先进去等我，我马上去买！”我忙就不迭地道歉，转身就走。
“里面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你让我在哪里等？”夜慕芸皱眉，每个字都针对我。
“那你回车上等，我步行去买，总行了吧？”我做出最大的让步，指了指停车的地方。
我知道让她陪我去买花，她一定不愿意。我对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她要的就是我这么做，我怀孕刚刚过三个半月，天生身体也没有那么娇贵，所以步行一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起风了，手里的那把伞被吹得东倒西歪，我步履艰难地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着。
幸运的是，我刚好碰到一个运花束的卡车，我冲着司机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他很友善，很爽快地拿了一束百合给我，而且坚持不要钱。
走回停车的地方，离夜家开出来的那辆车不到十米了，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因为她的长头发盖住了一整张脸，所以我没有反应过来。
她伸出两只手，以掐脖子的姿势朝我扑过来。
“你是……苗素素！”脑海里电光火石一般，这个名字立刻就出现了。
因为佟小美事先提醒过，所以我的反应比预想中要快一些。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后车门的位置，一把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苗素素扑了个空，她的手大力地拍着玻璃，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她漂亮的脸蛋扭曲的不成样子，身上只穿了身病号服，几乎糊满了泥。
她怎么知道我今天来了墓园呢？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夜慕芸转过头来，眉头皱成一团。只是看一眼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苗素素一定不是她引来的，可是就这么呆在车里也不是个办法，大老远的跑来看唐小天，难道为了躲苗素素这就回去吗？
“打电话让你哥派保镖过来吧，让他们把苗素素拉开！”我的心不自觉地揪紧，因为刚才脚步太快，现在还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嗯。”夜慕芸无奈地点点头。
苗素素大概是累了，她终于不再拍打窗户，而是站远了一些，死死地瞪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雨越下越大，苗素素的头发，衣服都湿了，我能看到她缩紧了身子，仍然在不停地发着抖。以前对她所有的恨，在此刻突然变淡了许多。抛去所有的恩怨，她不过是一个失去爱的女人，又或者，她从来都没有得到了过爱。
没有家，没有爱人，简直失无所失，我怔怔地看着她，心底油然而升的是一种浓浓的怜悯和同情。
“耐心等着，你别忘了，你的肚子还怀着我哥的孩子，不要拿他的命开玩笑！”夜慕芸转过头，冷冷地说。
虽然她说话的口气没有变，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还是担心我一时冲动打开车门的。夜慕芸始终是她的亲哥哥，而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亲侄子或者亲侄女，顾念着亲情的她把怨怼放在了一边，对我单纯地只是关心。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对她抱以温暖的笑意。我知道她讨厌我，但是不管她关心着我的孩子，就是关心我了！
半个多小时以后，保镖们赶到了。对于他们而言把苗素素制住，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夜慕芸让我走在前面，其实她是怕我滑到，因为台阶有点儿陡，最容易仰面跌倒。我很小心地一步一停，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不敢有丝毫懈怠。
石碑的右上角，照片上的唐小天微笑着，帅气阳光的模样一如从前。他的笑容是那么生动和形象，我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工作或者出差，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一阵风吹来，把我的雨伞吹落到地上。
我没有去捡，雨水混和着泪水在脸上纵、横交错，压抑了许久的复杂情绪喷薄而出，我捂住脸孩子似地号啕大哭起来。
我又想到了唐小天的死，想到他死在我怀里时嘴角挂着的满足的笑意。没有时间来看他是多么荒凉的借口，苍白甚至可笑，我只是不愿意面对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现实，心尖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揉、捏了一把，我疼得差点儿昏死过去。
“啊——”一阵幽长的尖叫划破静寂的天空，我和夜慕芸齐齐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苗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保镖们的束缚，风一样朝我们这边刮过来。她疯了似地跌跌撞撞地跑着，把那几个保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