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蹲下身子拉住了他的小胖手,笑着说:“你年龄太小了,得让你妈妈来签才算数!”
阳阳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的双腿有点儿发软,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看来,我和他之间要一决高下了,谁赢了听谁的。我有点儿心虚,实在是没有把握赢他。他虽然还这么小,但是说话已经很流利,而且逻辑性特别强。
“你不能当明星!”我的脸色慢慢严肃起来。
“为什么?”他抱起双臂,很不服气的样子。
“因为妈妈现在有工作,可以养活你。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地玩,健康快乐的地成长!”我犹豫了很久,才说出了这个自认为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可是我想做明星!”他撅起小嘴,开始撒娇了。
真不明白,高冷和软萌可以同时在苏博阳身上存在,矛盾却又能得到空前的统一。我彻底领教了他软磨硬泡的功夫,再加上那个中年男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我妈的神助攻,我最终败下阵来,乖乖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那个中年男人叫鲁克斯,是加拿大最著名的星探。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的生活更忙碌了,上班时间之外会带着阳阳去TR经纪公司参加常规的培训,或者直接赶赴拍摄场地拍平面广告什么的。
我的心里一直惴惴的,生怕被远在N城的夜慕染发现什么。但是半年过去了,一切都很平静,阳阳很享受当明星的生活,从来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就算闹个小脾气,也很快能过去。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尽快放弃,没想到事与愿违,他干得越发起劲。
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在哪里都是,阳阳在三岁生日的时候,微博粉丝就已经突然百万,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耀眼的小明星。
他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他放弃明星的光环。和一个三岁的孩子吵架,确实很痛苦,我知道他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他的理由很简单,当初我让他当明星,他现在就应该为了我放弃当明星。
就在我以为所有的生活再次回归平淡的时候,夜慕染出现了。
阳阳第一天上幼儿园,我像所有的母亲一样一直徘徊在幼儿园附近,久久不肯离去。只要是小孩子的哭泣就会让我忍不住心惊,阳阳比别的孩子成熟很多,明明可以百分百地确定他不会哭,但我还是怀着不必要的担心,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
隐隐的,一种无法用形容词形容的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只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凭着感觉转过身来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大的男人向我款款而来。他虽然戴着墨镜和帽子,但我依旧立刻就认出来,他就是夜慕染,如假包换的夜慕染。
不用与他目光相对,我暗自庆幸,因为这样的话,我可以保留最基本的从容和淡定。我可以笑着跟他说好久不见,甚至可以主动和他握手,装作我们以前什么都没有共同经历过。
当他站在我面前,缓缓摘下墨镜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不受控地湿润了。
他深邃如墨的双眼仿佛罩上一层薄雾,我一时有些看不清他。这种看不清让我心里慌慌的,大脑停止运转了几秒以后,我才突然想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失忆了!很明显,他似乎并不认识我,因为眼睛里透出来的探寻和疑惑是藏不住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夜慕染深深地看着我,冷冷地问。
“我不记得!”我没想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反倒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这种平静让我有一瞬间的惊讶,突然明白,原来有时候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一对曾经彼此深爱的夫妻,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说着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我们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我明明看得见他,却又好像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只能默默地对望。
“不,我们一定见过!”夜慕染俊眉微挑,口气却很坚定。
助理张方并没有在他身边,而且他身后跟随的一大队保镖都是新面孔,我一个人都没有见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夜慕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阳阳的艺术照,他梳着和夜慕染相似的发型,穿着一身笔挺的小西装,眉眼之间和夜慕染简直一模一样。
“这位先生,只是因为我儿子和你容貌相似,你就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多了去了,不是吗?”我越发的咄咄逼人,表现得很不耐烦。
“他和我长得一样可能真的是一个巧合,可是我看你很面熟,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了!”夜慕勾了勾嘴角,大和一挥。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他身后已经冲过来两个保镖。我被他们塞进夜慕染的车里,而他随后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上他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专心盯着前方的路况,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时百感交集,几年过去他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只是眼神少了一些凌厉和冰冷。
“你要带我去哪儿?”车子拐过几个路口,朝东郊的方向驶去。
“帮我找回原来的记忆,我就放你走!”夜慕染的声音变得有点儿沙哑,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
我拼命地挣扎着,甚至想隔着保镖把车门打来跳下去。我疯狂的想法顿时激怒了他,他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两个保镖抓我手臂的力道更紧了几分,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明明知道这样的挣扎是徒劳的,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坐以待毙。
我不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不要天天面对着他这张熟悉又让我心痛的脸。
“我可以允许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去接孩子,记住,多余的字不许说一个,否则,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夜慕染眼底的怒气稍稍敛去,但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用我的手机给我妈打了一个电话,在夜慕染的监视下,我乖乖地说了该说的,然后挂断。我妈问我是不是公司里要加班,我犹豫了一下说是。电话被保镖夺了过去,直接关掉了。
车子驶到一处独栋的别墅前停了下来,夜慕染先一步下车,主动来给我开车门。
我慢吞吞地下车,抬眸望向这栋别墅,别墅的设计很简单,甚至有点儿随意,不过却是我喜欢的样子。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特别希望拥有一栋这样的别墅,不奢华,但是充满了温馨。走进大门,别墅的内部装修确实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所有物品的摆设放置都跟N城夜慕染的私人别墅一模一样,只是墙上没有悬挂我们的婚纱照而已。
看来,苗素素是费尽全部心思抹去了我的一切印迹,不然夜慕染也不会大老远跑到温哥华来找他的记忆。
她对爱情的执着一如往昔,如果我只是一个旁观者,那么,我甚至会为她的执着而感动。可是现在,我只是越来越担心,苗素素会不会追到温哥华来。如果她只是冲着我一个人来那还好,万一她想加害阳阳……
我不敢想下去,身子不自觉地抖了几下,眼神也添了一丝慌乱。
夜慕染脱掉外套随手扔给保镖,然后坐到沙发的正位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
“你曾经是我的妻子,对不对?”夜慕染睨了我一眼,淡淡地问。
“我都说过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是你弄错了!”我站在原地,垂下目光,不愿与他对视。
他有着一双能看透人灵魂的双眼,虽然现在失忆了,但我还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与他对视的时候露出什么破绽。这是一个拼演技的时候,我想,我要调动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早点从这里出去。只要咬死了不承认,他能把怎么样呢?总不至于屈打成招。
“可是你刚才第一眼看到我时的眼神却出卖了你!”夜慕染神情一窒,语气突然凌厉起来。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确,但男人的直觉却很不靠谱!”我冷冷地嗤笑。
夜慕染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眯起双眼,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直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我。
这种打量让我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的感觉,我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嘴唇也不受控地抖动了几下。这里的空间这么大,可我却觉得胸口很闷,压抑得透不气来。
我咬紧牙关和他对视,努力地说服自己,挺住!
我们就这么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夜慕染突然长叹一声,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
“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找人调查,如果事实证明你确实和我的过去无关,我会放你出去的!你放心,我会给你一笔精神损失费!”夜慕染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茫然地四处看看,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你睡书房吧,我不叫你不要出来!”夜慕染突然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以为你是谁?想把关起来就关起来吗?”我讨厌命运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即使这个人是夜慕染也不例外,我不想再这里停留,我要和阳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