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下意识地想往帐外跑,可无奈双腿软弱无力趴在地上起不来,加上腹中绞痛异常,他双臂撑离地面一小段距离就又倒下了,蹭落桌上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李修宜半跪着打量她,语气冰冷毫无温度:“你不是泽姐姐,所以我杀了你,也不算做错什么……”
“李修宜!”唐泽一张嘴口里就冒出黑血,根本发不出大声音喊人,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用力说道,“我不是你的泽姐姐没错,但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皇兄,太后,还有我……你非要伤害所有关心你的人吗?”
“你们何时关心我?你们全都不关心我!这世上不会有人再关心我了!”李修宜情绪忽然激动,颇为声嘶力竭地说。
“呵,你这样想啊……”唐泽闭了闭眼睛,感觉力气慢慢抽离身躯,正常人和这妹子已经说不通了,难道老子这次真的要挂了?那该会去哪儿了……
李修宜脸色阴沉,忽而唇角讽刺地一撇,俯身凑到唐泽耳边说:“我知道你帮过我,如果没有那个手镯,我独自一人在赵国皇宫也扛不住那些危险,但是,你又怎知我是如何一步步惊险走来的!你们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呵,赵国却亡了……”
唐泽斜了她一眼,这妹子……难不成被残酷宫斗给逼疯了吗?呵,他倒是不知道,她心中竟是如此的恨……
“你要怪,就怪皇兄吧,谁让他那么喜欢你呢……”
李修宜收起了唇角笑意,面无表情地举起刺寒的匕首眼看着就要袭来。
可就在这时,一道惊讶怒极的声音传来。
“修宜!你在干什么!”
帐帘子被扯开,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帐外闯了进来,硬生生地接下了李修宜这一刀。
“噗嗤——”,刀子埋入血肉的声音,李修宜回过神来,神色一滞。
唐泽也看清楚了,挡在自己面前之人正是唐深。
“修宜,你疯了吗?”唐深伸手一把推开了她,不顾肩膀上的伤口,立刻弯腰抱起了唐泽放到床上。
见唐泽情况不容乐观,他又即刻喊了呆在帐外的手下去请军中太医。
“泽儿,坚持一下!太医很快就来了!”唐深守在床侧紧握着唐泽的手,眉头十分担忧害怕地皱起一道弧度。
李修宜手里握着还在滴血的匕首,愣愣站在原地,见到自己被完全忽视,不由唇角苦涩一牵,眼神一发狠,竟上前几步想要偷袭。
唐深生性警惕,自然察觉了她的动静,站起身大力扣住她的手腕,质问道:“修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何伤害泽儿?”
“我为何伤害她?那你为何对她如此好!”李修宜使劲挣开他的桎梏,用力过猛往后跌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你真是疯了……”唐泽盯着她,神情有点怔愣,一时没有伸手去扶。
“哈哈哈……”李修宜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疯的人不是我,一直是你啊!深哥哥!从前我喜欢你,可你不喜欢我,因为……你只喜欢你的妹妹!呵呵,你喜欢你的亲生妹妹……”李修宜大笑,眼角都泛出了泪花,一滴滴滚落下来。
“你胡说什么?”唐深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落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捏着。
“我胡说?你都敢喜欢你的亲生妹妹,又不敢承认什么!……”
唐泽意识模糊之中,隐隐约约的对话传入了耳中。
他不禁心底深深一颤,李修宜,她到底得有多好的演技多深的心机啊,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装得一无所知,天真烂漫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
好吧,或许不是所有人,没看出来她的本质,主要还是得怪自己蠢……
唐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时竟沉默着。
只听李修宜有些癫狂的声音在帐子里回响:“深哥哥,幸好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否则我嫁去赵国这几年该有多痛苦!可我至少喜欢过你啊……但你呢!你做了什么!皇兄利用我,太后也不是真心对我,你……你和他们一样!你们那么残忍地亲手毁了我的生活!”
“修宜,你是祁国的公主……”唐深还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够了!我不是!我早和祁国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是赵国的皇后!赵国的皇后啊!”李修宜情绪激动,眼里突然散发出一股狠绝的光。只见她颤抖着微微抬起右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匕首往自己脖子上狠狠扎去。
“李修宜!”
唐深惊喊一声,他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修宜面色一颤,瞳孔放大,身子不受控制地仰后跌去。
“唐将军,太医来了……”
幸好军中的两位太医及时赶了过来,瞥到此刻营帐内混乱的情形,纷纷捏了一把冷汗,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就被唐深抓着一边一个扔了过去。
唐泽半昏半醒中感觉自己嘴里被塞了一个药丸,清凉的味道划过喉咙,腹中绞痛立刻稍有缓解,意识勉强还能维持着。
可另一边,李修宜的状况不太好,她方才一刀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大片鲜血从伤口处翻涌而出,****了她漆黑长发,太医用了上好的药也无济于事。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颤抖地说:“唐将军,公主怕是……”
“你给我想办法!”唐深瞪了太医一眼,又扭过脸复杂地看着李修宜,表情略有悲痛,不过一想到她要杀唐泽的事,他终是捏了捏拳,脚步停留在原地。
李修宜眼神涣散地盯着营帐上方,张着薄唇喃喃地说道:“他把我送出城了,他是想让我活下去的,可我一个人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她微弱的声音传到了唐泽耳中。
唐泽心下一愣,李修宜口中的他,是赵国皇帝吗?她竟是喜欢上对方了……唐泽闭了闭眼睛,心里情绪复杂。
太医把了一会儿脉,忽然神情惶恐地说道:“唐将军,公主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唐深略微讶异地望了一眼李修宜。
李修宜闻言微微一愣,身后铺散开来的漆黑长发衬得她脸色愈显苍白。
她张了张嘴,手指费力地往上升起想要触碰一下自己的小腹,可惜升到半空就没力气了,终是唇角一动,似乎想笑,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下一瞬就缓缓闭上了眼睛,面上的表情凄凉又悲伤。
“修宜!”唐深面色微微一动,刚要抬起脚步走到她身边,就听身后传来了动静。
唐泽情绪一波动,又哇的一声呕出口黑血。
“唐……唐将军,”负责医治的太医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颇感压力地说道,“皇后娘娘所中之毒极为怪异,微臣医术浅薄,加之军中药材不足,微臣实在无能为力,不如尽快将娘娘送回洛城医治吧……”
唐深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揪住太医怒道:“你必须治好她!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唐将军,微臣尽力了……”
唐泽费力抬手握了握唐深的手腕,用力说道:“此事不要告诉皇上!”
“泽儿……”
唐深还想说什么,可惜唐泽讲完这句话就好像花光了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深感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好像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在昏暗与光明间来回徘徊,耳边响过无数声音,有风吹,有草动,时而嘈杂,时而安静。
“滴答滴答——”好似现代时钟走动的声音。
又好似琉璃瓦上漏下的一串串水珠声音。
不过唐泽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马车上,唐深就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
见唐泽睁眼,他面色一喜:“泽儿,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唐泽没有回答,而是眼珠转了一转打量着周围,心中思虑着这是要去哪儿?
“泽儿?”
“我好多了。”唐泽吸了一口气,虽然腹中不再绞痛,但腿脚胳膊的无力感令他知道生命力正从四肢百骸流逝,不过他还是得安慰唐深,否则他怕对方一天之中受了太多刺激会疯……
“我们这是回洛城?”唐泽又问。
唐深点头:“是,等回了洛城,让太医们给你治好,一切都会没事的!”
唐泽苦笑了一下,又想了想说道:“哥哥,你不必陪我去洛城。你要是走了,援军和粮草方面的事情怎么办?”
“我已经做好了部署,你暂且放心。”
“不,”唐泽咳嗦了一声,抬手按住对方的手腕说,“你派一队人护送我回去便可,援军粮草之事不可掉以轻心,皇上他比我更需要你……还有,绝对不可以让皇上知道这件事。”
“你是怕皇上……”
“嗯,”唐泽虚弱地点头,“我怕皇上分心,这样太不好了……”
是啊,此时此刻,饶是虚弱至此,他最担心牵挂的竟是李翃那货,这是连他自己都从来不曾意识到的。
他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也害怕自己给他拖了后腿……这种害怕远远超过了思念之情。
或许知道他安好,然后实现他自己的抱负,才是现在的自己最期盼的,感到最开心的一件事情吧……
唐深本来不同意,但一接触到唐泽倔强的目光,身子不由一僵,咬牙忍了忍,终是点头答应。
在唐泽坚持下,唐深在下一个驿站便下了马车,而唐泽由一队祁国士兵护送过了半个月才回到洛城皇宫。
一路上随行的太医尽力治疗,无奈效果不佳,毒药的作用越来越强烈了。
回到宫里,太后见了唐泽气息奄奄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立刻命全太医院尽力医治。
太医们几乎是日夜守在景仁宫。
可唐泽却感到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意识被逐渐削弱,似乎早晚都会剥离这具躯体,这一点他从连二元空间都无法凝神进入就可以感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