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眼尖，突然发现那箭矢的长杆上刻画的标记……和方才槐树林里射出箭矢的标记一样！
她在车外挡了半日箭，自然记得清楚。
而造箭的兵工坊和批次不同，箭矢上面的标记也有出入，一般很难从敌对的两方发现同样的箭矢。
眼前的箭却和槐树林刺客的箭一样……
红袖欲待抬头再次查看苏锦颜衣服，想看她有没有受伤，宽大的长袖却又将破洞挡住了。
“娘娘您……没事吧？”红袖咬了咬唇，问道。
“娘娘当然没事，幸亏躲得快，反击及时。”素茵道。
一边是相互扶助多年的姐妹，一边是发誓要效忠的主子娘娘，红袖一时不知道该信谁。
幸好车夫解决了她的难题。
马车一路上没有遇到阻碍，在半山迎面碰见了前来接应的人。
山上路窄，车子没法再走了，后山无名小寺的一老一少两个和尚站在车外，口诵佛号，请人下车。
红袖先招呼人把瑶姬抬了下去。
素茵也扶着苏锦颜下来，在重重护卫之下朝小寺走去。
一路都有护卫守在道路两旁，红袖还能感觉到有许多暗卫在山林里游走，数量丝毫不亚于随车的暗卫。
她很诧异，什么时候此地多了许多人，是谁的调度？
及至进了小小山寺，护卫们散在寺外，几人由和尚引着进了后厢，她就更惊异了。
她呆呆看着身前三步之外的背影，再看看刚从厢房竹榻上起身与两个和尚见礼的侧影，一时以为自己眼花。
身前的背影转过来，冷冷盯着她。
那边的侧影也调转了正面看过来，以审视的目光看她片刻，最后淡淡笑了笑。
两个面孔若不仔细看，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娘娘……”红袖瞠目结舌。
她瞬间想通了好几件事，顿时冷汗湿透了背脊，默默跪倒在地。
如果她的料想不错，今日一路坐在车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主子，现在刚见面这个才是！
无怪素茵一路上总是说主子嗓子哑了，需要润喉……
近来去惜锦园请安说话，娘娘常常隔着帘子应答，有时也咳嗽，是不是调包的事情早就开始了？
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吗？
瑶姬……
她突然想起插在同伴肚子上的锋利的长钉，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起来吧。”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有微微的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软柔和。
红袖不敢起。
那声音就吩咐人带素茵和瑶姬下去治伤。
年轻的和尚照幻也跟着出了屋子：“贫僧粗通医理，略尽绵薄之力。”
红袖知道照幻的名号，更知道他不仅仅是粗通医理，曾被暗卫里的医官们称赞过。
所以……瑶姬是不是有救了……
念头一闪即过，她明白，一切都看苏锦颜肯不肯救。
今天的处处古怪明显就是圈套，但那槐树林中的刺客……是哪一方的？她不敢深想。
老和尚也出去安排事情了，屋门关上，光线变得有些暗，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辰了。
“起来。”
红袖再次被叫起，她横了心，依言站起来。
抬头往堂上看，才发现屋里只剩了三个人。
刚才她太过惊异，一时都没看清屋里有谁。
真正的主子苏锦颜坐在主位上，身边相随的不是宫堇不是朱石，也不是三皇子府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生面孔男子，身形瘦削，目光中透着让人心悸的杀气。
便是见过许多暗卫和死士，红袖也不由一凛。
她移开目光望向侧座，那里坐着的女子此时神情明显懈怠许多，让她再也不会认错。
“你在想什么？”苏锦颜扶着腰坐在椅上，静静看了一会红袖，见她不肯开口说话，便主动相问。
红袖低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苏锦颜便道：“是在猜测瑶姬为何要动手，还是在揣摩我为何不信任你？或者，想得更远一点，你是否怀疑是我借题发挥，耍诡计卸掉你们姐妹的差事？”
红袖心头一紧，仍是不敢说话。
这三种想法她都有过，但每一种后面代表的心境可是全然不同。
只在瑶姬身上猜测还算忠心，若是怀疑到主子娘娘头上……
她不由感觉到苏锦颜身边那男子的目光更尖锐了。
“宫堇，让她看一看。”苏锦颜说道。
知道此时，红袖才知道侧座上那个和苏锦颜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是宫堇伪装的。
宫堇站了起来，也不管屋里还有男子在场，径自将身上穿的褙子解开了盘扣，脱掉，露出里头的短袄长裙。
短袄里不出意料塞着厚厚的铁板，她弯下身子掏了出来。
一个凹进去很深的一块铁板。
褙子，短袄，都是被扎穿的，铁板上凹下去的深度也让人心中一寒。
“好在铁板厚实，不然属下现在可就没命了。”宫堇将棉包丢在红袖脚下，系好衣服，重新坐下。
红袖想起素茵的话。
突然跳起来……拿箭往肚子上扎……
那画面想想就觉得可怕……
苏锦颜静静坐在椅子上，细心观察红袖的每一个表情，将极其微小的变化也看在眼里。
红袖半晌没开口，苏锦颜也不说话，只等着。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寂静得几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外头风过树梢，有人来回走动，一切响动都清晰传进屋中来。
最终，还是红袖抵不过气氛沉闷，率先开口说了一句话：“……娘娘，瑶姬她多年来勤勉做事，今天的变故定有蹊跷，容奴婢细细去查，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她原本深深低着头，说到最后一句却抬头看向苏锦颜，很坚定。
苏锦颜只问：“依你现在看，是她的蹊跷还是我的蹊跷？”
“娘娘……”红袖不敢答，也不能答。
“你不说话，就是对我存有疑虑。”苏锦颜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也是淡淡的，像说别人家的事，“你们相处时间长，情谊自非我这个外人可比。只是，凭我现在的地位，凭殿下对我的态度，我想赶走你们任何一个都轻而易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