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军大搞治安肃正,推行“集团部落”政策以来,不仅活跃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抗日联军被驱赶进了深山老林,就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各色绺子,也面临着灭顶之灾。
“有的绺子给撵得无立锥之地,被打花达了;有的绺子把枪窖(窖:匪语,藏起来)起来,踏条子(踏条子:匪语,躲起来)了;有的绺子解散回家,歇搁了(歇搁了:匪语,怕出事不干了);有的绺子经不起诱惑,降顺了。”崔高手在心里直叹气,眼瞅着日伪军对那些草头王采取的重兵围剿和分化瓦解的两手策略在一步步得逞。
可是,日伪军对降顺的队伍特别是那些曾经抗日的队伍抱有很大的戒心,杀降事件迭出。有一支抗日山林队150多人被日伪军诱降以后,队里20多个有爱国心的志士先后逃出魔窟,到山里又拉起了队伍,继续进行抗日活动。对此,日军恨之入骨,遂起屠杀降队之心。一天,日军以讨伐胡子为名,把这支降队带到一家大院,5人一串绑了起来,然后拉到院后的柳条通里集体枪杀。还有一支抗联部队的70多人在日本特务和叛徒的策动下,投降了日军,被编为县警备队。一些被裹胁来的抗联战士策划逃回,不幸又被叛徒告密。日军深恐养虎为患,遂通知降队去县城东南的忠灵塔朝拜。降队未识破日军阴谋,当队伍开进忠灵塔寺院时,发现院内空无一人,四周墙上架着机关枪,感到大势不好,他们立即冲向大门,想逃出忠灵塔寺院。这时,日军的机关枪“哒哒哒”的响了起来,手无寸铁的70余人,在四门紧闭的寺院里,任由小鬼子疯狂的射杀,无一幸免……
一起又一起的杀降事件叫崔高手胆战心惊。
杨金龙不明不白的死了,崔高手被升任为剿匪大队副大队长,但他似乎感到明处暗处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窥测着他的动向,别说跟小白龙秘密联络了,平日里,他和弟兄们个个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天,崔高手正在剿匪大队独坐。几辆军车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小鬼子,突然开进了院子。
“缴匪大队的统统上车!”黑田冲崔高手招手:“你的,这里!”崔高手坐在了黑田的旁边。
汽车出城以后,爬上了山路,扬起一路尘埃。
崔高手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能问去那里。
黑田打开军用地图,又折起来,推推崔高手,说道:“你的路线的熟悉!”
崔高手睁开眼睛,吃惊地问:“太君,我的路线的熟悉?去啥地政啊?”
“你的仔细的看那里!”黑田用手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一座山峰。
崔高手抬头一看,横桓在眼前的是一道逶迤的青山,起起伏伏,蜿蜿蜒蜒,如一条长蛇般呼之欲出。他立即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平静的说道:“哦,去长虫岭啊,太君。”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因此,并不感到惊讶。但他心里还是感到着急。黑田这般狡猾,连剿匪大队事先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小白龙大柜能有所防备吗?
“你的今天回去,感想的有?”
“有啊,太君!”
“你的说说。”
“哈哈哈哈!这叫彼一时此一时也。原来,我在那里当土匪头儿,现在,我是剿匪大队的头儿,去那里剿匪啊!”
“嗬嗬嗬嗬!”黑田也阴森森的笑起来。
“太君,今天,我要打一个漂亮仗!”
“吆西,打了胜仗,你的大队长的干干!”
崔高手一语双关的说:“那你就瞧好吧,太君!”
“黑田联队……”驾驶汽车的日本兵忽然发现前面的汽车在转弯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便一边喊一边“吱吱嘎嘎”的紧急刹车,还是差一点儿就撞上了前面汽车的屁股。突然刹车,把只顾了说话的黑田和崔高手怂得蹿起来,头撞在了驾驶室的顶棚上,“嘭嘭”的响。
“八嘎!”黑田生气的骂起来,随即跳下车去查看。
“黑田联队长,一棵大树的横在路上!”驾驶第一辆汽车的日本兵跑来向他报告。
“埋伏的有?”
“不像埋伏的有!”那个日本兵把黑田带到那棵横在路中间的枯树前,“咔咔”的踹断了几根枯树的干枝,说道:“像是一棵山上滚下来的死……”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轰轰轰”的一声巨响,那棵枯树和那个日本兵都飞上了天去。
“太君,有埋伏!”紧跟在黑田身后的崔高手一步上前,把他压在了身下。
崔高手心里那个乐呀。他想,这肯定是小白龙大柜设下的圈套儿,他们马上就要发起攻击啦。崔高手的右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只要一刀下去,身下的黑田就回东瀛老家了。
崔高手趴在黑田的身上,抬头向山上望去,盼望爆炸声和枪炮声响起来。可是,没有枪声也再没有爆炸声。他想,这的确是干掉黑田的一个大好时机,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在小白龙大柜没有发起攻击的情况下,干掉黑田,不但与小白龙大柜约定重创日军的计划会泡汤,而且会完全暴露了自己。牺牲了自己,无所谓,那十几个自己从长虫岭带来的弟兄呢,剿匪大队的几十个弟兄呢?把他们的命也搭上吗?用几十个弟兄的命换黑田的一条命,太不值得!不行,自己已经答应了小白龙大柜,要把他们带回山寨的……小鬼子杀降的血淋淋的场面在崔高手的眼前一闪而过。他不寒而栗,浑身哆嗦了一下。崔高手权衡了利弊,庆幸自己没有感情用事,鲁莽的干掉黑田。他马上站起来,说道:“太君,山上胡子在这里埋了地雷。没啥事儿啦!”然后,弯腰扶起了黑田。
“你的,良民的大大的!”黑田站起来,拍了一下崔高手的肩膀。
“谢谢太君栽培!”崔高手装模作样的摘下黑田身上的几个草棍儿。
“你的,剿匪大队大队长的干活!”黑田转过身去,挥刀喊道:“继续的前进!”
可是汽车刚开出不远,又有几棵大树拦住了道路。这回,黑田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喊道:“掷弹筒的,开路!”
几个扛着掷弹筒的鬼子兵,接连发射,把拦在路上的大树炸开了。
“崔大队长的,你的前面,前面开路!”
崔高手正求之不得呢。他声音洪亮的答道:“是,太君!”
崔高手知道,沿着这条大道再向前三五里,就是进入山寨的第一道卡子,路两旁都是连绵的高山,狭窄的山口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过,小白龙肯定会集中兵力在那里设伏。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匕首,登上了最前面的那辆汽车,瞄了一眼司机,却发现开车的原来是他的一个兄弟。他惊讶的说:“怎么是你!”
“开车的那个小鬼子被炸死了,我就上来了。”
崔高手拍拍腰间的匕首,说:“刚才我还琢磨怎么干掉开车的小鬼子呢,这下子好了,快点开,甩掉他们!”说着,他抡起手枪把风挡玻璃砸开,把一条白毛巾挂在了前面,“给山上一个信儿!”
“咱们的那些兄弟都在这辆车上呢。”
“天遂人愿啊!”崔高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我把你的话都告诉了大伙儿。不管是咱们长虫岭的兄弟,还是其他人,都说与其被小鬼子杀降,还不如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弟兄们都没说的!”
“太好啦!”崔高手高兴地拍拍驾车那个兄弟握着方向盘的手,“再快点儿!”
汽车风驰电掣般的转上了盘山道。转过弯儿,就是一道犹如瓶颈的隘口。
“大柜能在这里设伏吗?要是不在这里伏击,车队冲过去,山寨可就难保了。”那个弟兄一边开车,一边忧心忡忡的说。
“我跟大柜说过,要利用咱们的特殊身份,活捉坂田和黑田。可是,杨金龙死后,小鬼子的戒心特别重,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崔高手说到这里,还在为刚才没有能够趁机干掉黑田而惋惜。他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从路上出现障碍的情况看,大柜还在山上,而且有所准备。可黑田当上联队长以后,下了狠茬子清剿长虫岭,不但配备了掷弹筒,还配备了喷火器和好多门小钢炮,火力特别强。咱们绺队的那点儿破枪烂炮,可架不住呀!长虫岭肯定有一场恶仗!”。
“后面这些****的跟得挺紧啊!”开车的那个兄弟从车窗探出头看了一眼。
崔高手从倒车镜中也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队,发现鬼子已经在车棚上架起了机枪,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握紧了手枪,说道:“甩不掉就甩不掉吧,大不了******同归于尽!”
汽车转出了盘山道。
“炮头,前面有路障!”
“好,小白龙大柜就在这里!”崔高手又把破碎的风挡玻璃凿了凿,站起来,把头伸向了窗外,高高的举起了白毛巾,一边摇晃,一边高喊:“大柜,小白龙!”
在横在路上的大树前,汽车“嘎”的一声刹车停了下来。
崔高手跳下车来,冲车上的弟兄们高喊:“快,下车,打小鬼子!”
这时,只听“轰轰”的两声闷响,两边山上的两门老母猪炮射向了后面的汽车,接着,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爆豆似的响起来。
“小鬼子中埋伏啦!”崔高手兴奋起来,一边向小鬼子射击,一边喊道:“弟兄们,咱们活捉黑田,和山上的小白龙大柜一起打小鬼子呀!”
“活捉黑田,打小鬼子啊!”汽车上剿匪大队的弟兄们呼啦啦的跳下来,纷纷调转枪口,向后面汽车上的鬼子兵射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