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抽了手，忽然笑着说：“沛文，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北京这个城市其实有很多外来的人口，大龄女青年遍地都是。”
我笑着说：“你省省吧，我目前连咸城老家的房子都买不起。如果真的要在北京结婚安定下来，那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承担不起啊。”
她却不以为然道：“北京现在有实力的姑娘多得是，人家自己就有房有车，又不图你的身家。”
我故意没正经地反问道：“那她图我什么？劫色吗？”
她狠狠地掐了下我的手，娇嗔道：“哎呀，你仔细听我说，这可是事关你前途的大事情。有多少个如今在京城的达官显贵，当年初到北京时不过是些兜比脸还干净的穷小子？身为男人，只要你能体现出自己未来的发展潜质，有实力又愿意为你投资的姑娘多了去了。”
我皱眉道：“怎么我听着像卖身一样？”
她不以为然地说：“错，是股票投资。人家姑娘看中的是你的长期价值。”
我心里面有点反感，嘴里面哼哼着小调：“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她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我，说：“沛文，你都快三十岁了，不会是还在相信爱情吧？”
我觉得自己在她跟前像个傻子，她随便抛出一个观点来就足够我痛彻心扉一阵子。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在北京，你就别要求太多了，各取所需嘛！找个长相别太差、关键是家底一定要殷实的姑娘，差不多了就结婚吧。这样一来，你也算是在北京有了根基，以后的发展也能顺风顺水。”
我敷衍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出了门走在街上，我才发现这里是外国大使馆的聚集地，在拥挤的北京城内闹中取静，俨然一座世外桃源。宽敞干净的大路上，随意而优雅地散落着染红的枫叶，风格各异的建筑整齐林立，庄严肃穆。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柔和地洒落在谭晶晶的身上，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光彩照人，衬得俏脸更加美艳~绝伦。
我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谭晶晶建议一起去喝杯咖啡。我心里一动，但想到她曾经的世故无情和如今更加老练的人生观，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如果说我之前一直因为自己当年的年少无知导致我们的最终分手而对她始终有种未曾圆满的留恋和思念，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一丝的悔恨和遗憾，甚至有了种因祸得福的侥幸和对谭晶晶老公身处水深火热的同情。
来北京的三个月时间里，我和林栋又陆续拿下了几个零散的化学品小客户订单，保证了新产品投入后的货源支持。但真正的重点工作仍在果汁项目上。自从陕西的果汁项目顺利开启后，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发货量快速增长，预期收益稳步实现。
然而，正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新公司成立一段时间后，内部的隐患也悄然形成。在新公司的职能组织机构确定、由项目制转向公司制运营后，国企效率低下的变化开始逐步显现出来。
首先体现在分工上。新公司的经营预算指标全部压给了市场开发部，市场开发部的工资绩效与业绩考核紧密挂钩。但在实际运行中，业绩指标的完成一方面取决于市场开发货源和客户的规模及价格水平，另一方面则依赖于日常的运营效率。打个比方，我们和客户签的合同价格是单次的运输价格，在固定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运输的次数越多，则获得的收益就越高。而运输次数既取决于客户委托给我们的运量，也依赖于我们自身的运营效率。当单次运输的时间越短，运输工具的利用效率就越高，在固定时间内可以实现循环运输的次数就越多，产生的利润也越大。但偏偏负责实际运营的部门——运输部没有预算指标考核压力，工作效率低下的问题尤其严重。
其次体现在人员的工作作风上。运营总监姜宝华分管运输部和技术部，带着老铁路干部一贯的强势和说一不二的作风，有时候连秦总都要忌惮三分；分管市场开发部和商务部的市场总监古大姐，则完全是凭借秦总的一力提拔得以上位，对秦总的所有指令都无条件地遵从，毫无主见，但和姜宝华在一起合作就显得颇为弱势。
在他们下属的各个职能部门负责人中，技术部部长燕老大主要负责运输产品的制造质量监督和生产效率监控。原定如期新投入的五百只新型运输产品，由于制造工厂生产效率的问题而迟迟未能出厂，导致原本已经谈好的陕西果汁客户中，除了朗润和凌源两家大企业以外，其他零散小客户的发运量无法得到满足，公司的收益少了一大块。
林栋一次次地接到客户催促发货的电话，却苦于没有足够的新型运输产品投入，只能被迫拖延，望货兴叹。这种情况燕老大很清楚，但由于公司的预算指标只针对销售任务，对技术部没有约束，所以，他并没有紧迫感，虽然表面上态度恳切，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尽全力地支持市场开发部的工作，却仍没有丝毫的实质性改进措施。
运输部新来的部长廖大庆工作起来同样是不温不火。对在果汁项目上已经投入运行的既有产品的运输质量控制，尤其是关键效率的控制上，他并没有做到精细管理。往往是新产品在卸空货物后，却长期停留在卸货的车站，不能尽快地返回陕西进行二次装货。原因一方面是廖大庆对到货端的短途运输分包商管理不利，没有严格控制其返回的效率，另一方面，廖大庆自身是铁路车站的管理者出身，早已养成了凡事拖沓的工作习惯。
林栋眼看着已经谈好的货源却由于我们自身的原因很有可能导致潜在地流失，向主管领导——市场总监古大姐汇报过多次。古大姐倒也并不袖手旁观，和主管运输的姜总沟通情况。可由于不懂现场业务，她被人家几句话就给搪塞过去，加上惧怕姜总监的粗豪风格，竟反过来责怪我和林栋在承诺客户时不考虑实际情况，故意夸大自身的实力。林栋郁闷至极，又不好擅自越级向秦总汇报，只能自己尽量想办法克服解决。
十月中旬，全国铁路进行了运价调整，各条线路的铁路成本平均涨幅近一千元。秦总让市场开发部根据客户的具体情况拿出调价的建议，确定客户应承担此次所增加的运输成本的比例和金额。林栋考虑到目前项目刚刚启动，客户关系未稳，且在前期谈判中，已经留给了我方较大的利润空间，因此，建议由我们公司内部承受此次涨价带来的上升成本。这样正好可以借机会树立公司为客户着想的形象，从而进一步巩固与客户之间的合作关系。
这一策略却遭到了古大姐的反对。她盯着纸面上的预算，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不能涨价，今年我们的预算任务在后期完成的压力将增大。铁路涨价是全国范围的客观事实，客户会理解我们难处的。”
林栋面色平静地说：“古总，客户理解是一回事，可这毕竟增加了人家的成本。目前，我们刚刚进入这个市场，一切还未稳固，各方势力也是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贸然增加成本，恐怕会让对手有可趁之机。作为市场开发部的经理，完成公司下达的预算指标任务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最近正在洽谈新的项目，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届时，预算的缺口会很快被填平，请领导放心。”
古大姐却不为所动，口气生硬地说：“今年是新公司独立发展的第一年，一定要确保预算完成万无一失。与其寄望于未知的客户，不如在既有客户的身上做增效挖潜的文章。”
林栋脸色凝重地说：“古总，市场千变万化，不能完全一成不变。我们既要考虑本公司的利益，也要照顾到客户的想法，这样合作起来才会长远。”
古大姐挥了挥手，态度强硬地说：“市场在变化，客户有新需求，但也要适应公司的新要求。否则，这就不是一个值得长期合作的客户。”
林栋脸色铁青，但仍尽力语气平静地说：“调价事关重大，可否请领导再酌情考虑下？或者，请秦总决策一下。”
古大姐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我已经说了，就这么办，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林栋和我一肚子怒气地出了古大姐的办公室，坐在工位上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我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林哥，她明显不懂市场，只知道盯着纸面上的数字说话。如果真的向客户提出涨价，客户很可能就会寻找其他的替代方式，那我们前期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你看是否需要向秦总打电话汇报一下这个事情？”
林栋无奈地摇头，道：“古总她太不懂市场了。如今，陕西果汁市场中被我们挤走的的物流商正千方百计地做凌源和朗润两家公司的公关工作。这些物流商宁可不挣钱，也要先把货源抢到手。我们现在还没到不挣钱的程度，不过就是少挣了一点儿。如果连这个都要计较，那丢失市场份额是早晚的事情。”
我点头道：“这个市场竞争激烈，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抢占市场，巩固市场占有率，而不是光想着利润。”
林栋沉吟道：“按道理说，越级上报是职场的大忌。不过事到如今，眼看着我们即将有丢失客户的风险，我还是要向秦总亲自汇报一下的。”
林栋闭目思考了一会儿，想好了汇报内容和思路后，给出差中的秦总打了电话。这次，他省却了日常的礼貌和问候，开门见山道：“领导，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请示您一下。本次铁路调价增加了果汁项目的运输成本，但尚在可控的范围内。鉴于目前的竞争对手众多，可否考虑暂不对客户提价？嗯，是的，古总建议我们明确向客户提出涨价的要求，以保证公司预算任务的如期完成。嗯，是的，公司今年的经营指标压力很大，我们后续一定会加大市场开发力度。不过，这次的调价……可是，领导……”林栋呆若木鸡地听着电话，手机里传出秦总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林栋的脸色越来越暗，最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们尽全力配合好古总的调价工作安排，一定按照领导的意思，妥善处理好这次和客户调价的沟通工作。”
放下电话，林栋无精打采地对我说：“秦总同意古总的意见，所有客户全部要涨价。”
我问道：“秦总怎么也不考虑客户的特殊情况了？”
林栋皱眉道：“他有他的压力，我们体会不到吧。既然领导说了调价，那就调吧。”
林栋调整了下失落的情绪，分别给凌源公司的冷总和朗润集团的徐总两位物流总监打电话，说明本次铁路运价调整的情况，态度委婉但明确地提出了涨价的需求，并语气真诚地表达了希望客户理解的意愿。
出乎意料的是，两个总监都爽快地答应了涨价要求，让林栋尽快将各线路的具体涨价幅度以邮件形式发送过去，方便双方计算调整后的价格。
一场风波看似已经过去。然而，世界真的如此美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