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如是笔名,是大家熟知的名字,后以行世闻名。而他本名吴同宝,是书香门第出身的一位“才子学人”。他烂熟古文,精通散文、诗歌、小说,擅长于考辨、注译,主张“论从史出”,往往有独特发现和独到见解。他性情直爽,见解深刻,最能发现一些大家论著中“毛病”,最能写出切中要害的考评性学术文章。他不避权威,对亲近同事也“不认账”,敢于直接撰文批评。他文章写得有理有据,有声有色,文笔很好,文章很吸引人。因此,他“得罪了”不少权威、同事,甚至传为人品的“口碑不好”,好像似一位“专挑毛病而显示自己”的文人。这样,许多同事对他颇有成见。
吴小如才华横溢,不仅于古代文史造诣很深,而且对于书法、戏剧等也很有研究。他夫人是天津著名的京剧演员,他自己还是一位有名的“票友”。在北大,全校开文化讲座,他还专门讲京剧,又讲又唱,受到全场热烈欢迎。
根据齐燕铭指示,古典文献专业应打好古文基础,一入学就应请人选讲一些有代表性的精品古文,一是建立古文知识基础,二是培养古文兴趣。吴小如知识广博,口才又好,因此聘他专教古文。吴小如先生自选了数十篇古文,编了一本《古文选读》教材。这个教材不同于一般的“古文选”,而且从散文发展角度、从生动形象内容有意义、从整理有典型性等方面考虑,是一本艺术性强、思想性好、学术性强的讲义教材。
吴先生讲课很艺术,将艰深的古文讲得很生动,同学们都爱听。如他讲《世说新语》中的“小时了了”、《聊斋志异》中的《席方平》,颇多趣味,且深入浅出,使人受益很多。
吴小如当时教学任务多,科研任务也重,不大欢迎人去打搅他写作。有一次,我们几位同学去他家,他正写作,很直爽地说:“同学们,我有任务,要写一篇文章,没有时间。有问题请直说,我只有十五分钟时间。”大家一听,都面面相觑,寒暄几句后,便告辞了,个个心中老大不高兴——吴先生太不给面子了。
吴先生对人不讲情面,写文章挑刺批评人,因而得罪了学校中一批教授,许多人对他不感冒,有权的压制他。虽然他教学科研成就很大,有著作《中国小说及其他》和一大批学术论文,评职时,始终连副教授都评不上,以至到1984年我去看他时,竟然还是个讲师!他有些不满,对我说:“你看,你多有长进,是讲师了,可我,当讲师二十多年了,还是个讲师!”1987年时,我再次去看他,他因为人事原因评不上教授。据云,当时××教授是校评委会副主任,对吴先生为人的“思想作风”不满,在会上说:“吴小如申请评教授,他水平太高,我们评不了,是否等有水平的人去评!”评委会许多人还是觉得,凭吴小如的水平,到任何学校都可评教授,有人有意见,是否可以先给个“副教授”?可吴先生听说,态度很坚决,评副教授坚决不要。他一气之下,声言调走。此言一出,北京几所大学和市社科院立即表态欢迎吴先生去,任职教授或研究员,改善工作、生活条件。在这时,邓广铭先生出来仗义执言:“吴小如的水平,做个教授,在全国哪个学校都算是够水平的。中文系容不了,我保举到我们中古史研究室任教授。这是个人才,北大不能放走了!”学校同意了邓先生意见,将吴小如先生调中古史研究室任教授去了。
我在巴蜀书社供职,吴先生为四川文艺出版社校点的“四部小说”未出版,曾托我从中斡旋,最后有个较好解决。
吴先生对学问苛刻,不给人留情面,但对真学问家则是十分崇敬的。例如顾颉刚先生,当年因他为蒋介石“献九鼎”撰写过铭文,人们在“左”的思想下贬低这位大学问家,吴小如先生却十分崇敬他。他对我说:“说学问,顾颉刚那学问才叫大学问。现在一些人懂点皮毛便自我膨胀,真是可悲!”当得知顾先生为我题的条幅“天圆地方,业精于勤”遗失后,他还为此撰写了一首诗,并写作条幅寄给我(事见忆顾先生文中),流露了一种学术精神。
如今吴先生年近九秩,已是耄耋之寿,但笔耕不辍,时时在报刊上读到他精辟、优美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