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和方子谦不由自主朝对方奔去,去半步远收住脚步,方子谦心狂跳,眼睛一瞬不瞬盯住月娥,生怕她又消失,二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突然,又有人流涌来,方子谦下意识地抓住月娥的手,方子谦掌心温热,月娥心里踏实,任由他牵着,遇涌来的人群,方子谦小心护住她,这些细微的动作,方子谦都是自然做出,没有丝毫猥琐,方子谦是坦荡荡的君子。
二人直走到灯市口,远远看见文绣等朝她们方向张望,月娥想抽出手,方子谦握得紧,第一次没抽动,文澜远处激动地跑来,“月娥妹妹,总算找到你了。”
月娥一急,用力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来,文澜已经跑到跟前,抱住月娥,带着哭音,“妹妹,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们了。”
文绣等都赶过来,七嘴八舌问方子谦在哪里找到人,方子谦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秦慧姝早就被方府小厮带过来,怯怯地欣喜地道:“妹妹方才还担心瞎想。”
方玉容眼光在哥哥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月娥,看了半天,似乎感觉到点什么。
“人都齐了,回府吧,好在今晚没出乱子。”文涛不敢放她姊妹玩了,万一出事,没法跟长辈们交代。
“大姐还没回来?”秦慧姝小声提醒。
“那不是,秦大姑娘跟我二哥在一起。”就见月芸和方二公子姗姗朝街口走来,一路不紧不慢有说有笑。
“我们先走吧,他们又不是找不到家。”文澜看不惯月芸做派,转身朝季家的轿子走去。
正月十五一过,秦老爷辞别岳家,动身返家,方子谦兄妹一路同行,方子谦本预邀秦家同乘一船,秦老爷婉拒,方子谦的心思他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故意欲擒故纵,掉他的胃口,季氏不知老爷所想,实诚地还说,“这样也好,就是亲戚,年轻男女也要避嫌。”
秦老爷嘿嘿不接茬。
秦老爷夫妇刚迈进家门,陶氏一阵风似的跑来上房,“老爷、姐姐一路辛苦,妾身命厨房早预备下饭,两个小的想得紧,镇日问父亲怎么还没回来。”
季氏不满,陶氏蹬鼻子上脸,每每来自己屋里抢男人,不等秦老爷开口,笑道:“几日离家,天佑和天一我也怪想的,妹妹领着他们过来,我也看看。”
几句话,便把陶氏堵回去,陶氏惯常拿孩子说事,仗着两个儿子做筹码,笼络秦老爷,知道老爷看重子嗣。
季氏自然地侍候秦老爷宽衣,陶氏看秦老爷脱掉外面大衣裳,盘腿上炕,心里恼恨季氏,季氏像是没事人似的,吩咐丫鬟端茶,陶氏呆不下去,脸上讪讪的,蹲身“妹妹就不打扰姐姐。”
又朝秦老爷抛了个勾魂媚眼,娇滴滴,“老爷,妾身先回去了。”
秦老爷满脑子都是方子谦和月娥的事,心不在焉嗯了声。
陶氏扫了眼季氏,季氏正亲自给老爷斟茶,笑盈盈的,眼角眉梢似二月春风拂过,陶氏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季氏这阵子心里痛快,秦老爷陪她回娘家,出手阔绰,在人前,挣足了面子。
“娥儿回房了?”秦老爷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问了一句。
“老爷这一会功夫就忘了,她姊妹三个直接回屋,带去的衣物要收拾。”季氏当然领会不了秦老爷话里的意思。
秦老爷呷了一口茶水,手指轻叩桌面,停了一会,道:“过两日,你置办东西,去方府。”
季氏微愣,“好端端的老爷要去方家。”
“方家老太太不是住在乡下庄子,两家亲戚熟稔,早就该过府给方老太太请安。”
季氏想想,“还是老爷想得周全,礼数不差。”
出正月十五,铺子里开张,月娥便忙着每日过铺子里和几个管事的商议年前旧货底子脱手,腾出资金周转,开春上一批新料子,花色款式做些改进。
这日黄昏回府,听人说了一嘴,才知道老爷太太去了方家。
云珠这一二年,通了人事,看出点门道,悄声说,“老爷跟方家走动得勤,看来对方大公子有点意思,姑娘若能配方家公子,那是再好不过的。”
月娥红脸,啐了一口,“竟说不害臊的话。”
“奴婢是真心话,像方大公子这样人正派又有才学,是打着灯笼难找。”
秦老爷与夫人对坐说话,“方老太太都说什么了?”秦老爷在方家由方子谦陪着,请到书房叙话,秦老爷又重提方子谦教授女儿学艺之事,方子谦对女儿的心思,秦老爷是过来人,早已揣度出,就担心方家长辈的态度。
季氏笑吟吟的,“方家老太太直夸我们月娥,很喜欢我们月娥。”
秦老爷提着的心放到肚子里,看来此事有门,他已跟方子谦说好,出正月二月二,方子谦就来秦府点拨女儿器乐。
月娥来上房请安,秦老爷便把此事说了,月娥低头想想,反对这种事怎么好直说,措辞委婉地道:“方公子金尊玉贵之躯,恐折煞女儿。”
季氏旁边附和,“我也这么说,我们是什么人家,那敢劳烦方家公子屈尊降贵……”
“话可不是这么说,皇帝还有草鞋亲,方公子随和不拿大,古道热肠,我们要是推辞,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父亲主意已定,月娥就不说什么。
宋姨娘在跟前侍候,闻言,眼巴巴的朝老爷望去,盼着老爷发话,大姑娘也跟着一块学,可秦老爷话头打住,根本没打算让大姑娘搀和。
好容易等到秦老爷夫妻用过晚饭,宋姨娘就忙忙奔月芸的屋子里,走得急,差点跌了一跤,闪了腰,走路吃不上劲,放慢脚步。
月芸屋里小丫鬟琉璃刚捡了桌子,就见宋姨娘捂住腰进来,诧异,“姨娘这是怎么了?”
“腰闪了。”宋姨娘一动,疼得直咧嘴。
“快拿药箱子来。”月芸心疼地看着她姨娘。
宋姨娘掀起衣裳,月芸替她贴上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埋怨,“姨娘走路不小心着点,年纪不轻了,腰有毛病不容易好,落下病根,不是闹着玩的。”
宋姨娘看女儿,心里不好受,用衣襟擦了擦眼睛,“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说吧,看看琉璃,月芸就明白,“你下去吧。”
待丫鬟出屋子,宋姨娘便把太太上房听来的话说了。
月芸冷笑,“父亲好盘算,想让妹妹嫁到方家,难怪妹妹死活退了赵家的亲事,上次去季家我就看出点苗头。”
“老爷太偏心,就算二姑娘嫡出,凡事都先紧着她,也没有姐姐还没婆家,妹妹就先说亲的。”宋姨娘口气不满,背地里埋怨秦老爷,老爷回来后,连正眼都不看她,只顾着季氏,连陶氏都且靠后,自己就更上不得前。
二月底,方子谦头一日来秦府,先去拜见秦老爷和夫人。
秦府靠前院小花厅里,中间隔着一重珠帘,月娥在里,方子谦在外,身旁云珠侍候茶水。
月娥试吹一曲,方子谦隔着珠帘,隐约执笛女子似画中之人,曲调清丽优美,方子谦不禁心驰神往。
一上午,方子谦耐心指点,月娥聪慧,悟性极高,方子谦戏谑道:“过两日,我这师傅就要江良才尽。”
间歇,云珠殷勤端上茶,“这是我家姑娘上秋采的菊花,去年夏攒的一罐子清晨花蕊上收的露水,埋在地下,姑娘一回未舍得用,刚开封,公子尝尝鲜。”
方子谦拈起茶盅盖子,水面漂浮几朵杭菊,花瓣玉白,汤色澄清,浅黄鲜亮,扑鼻一股清香,啜一口,笑着赞道:“好茶,难得表妹有此雅兴。”
方子谦又呷了口,润喉,闲话道:“菊花除入药、茶饮,与猪肉炒食,补而不腻,清心爽口,可用于头晕目眩、风热上扰之症的食疗,将鲜菊花加水煎熬,滤取药汁,兑入蜂蜜,制成膏剂,具有疏风、清热、明目之效用,菊花香气嗅之对感冒、头痛甚有疗效,将菊花瓣阴干,收入枕中,睡眠有助益……”
“听表兄一席话,原来还有这些不知道的好处,人们只当赏玩之物,却不成想如此大用场。”月娥含笑道。
月娥暗忖,方子谦出身名门贵胄,身上没有一点公子哥恶习,谦和博学,性情温厚,是好夫君人选,想到这,双颊泛起红晕,怎可存这私念,方子谦愿意,家中父母定然不允,还是把他当做兄长,免得彼此尴尬。
这样想,月娥和方子谦相处自然多了。
这阵子,月芸抓心挠肝,每日方子谦一来,她就悄悄躲在小花厅帷幔后偷听,嫉妒他跟妹妹谈笑风生,俩人隔着一道帘子,仿佛心意相通。
方家是名门世家,方子谦是方家嫡长子,承继祖业,出入皇宫大内,为皇帝钦点御医,未来前程不可限量,父亲有着商人的眼光,在方子谦身上下注,若能跟方家攀上亲家,有方府提携关照,秦家得益匪浅。
月芸心下怨怼,自己是长姐,终身大事,父亲和嫡母毫不关心,一门心思张罗妹妹的婚事,父亲更是把宝压在妹妹身上,看来自己将来的命运好不到哪里,年岁渐长,随便找个人嫁了,她焉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