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月牙石摩崖阴刻《太上老子道德经》,前来拜读的人络绎不绝,一伙头领自称“好汉”的强盗见上圣经山的“天梯”人来人往,觉得在此挡道,倒是一个发财的好去处,于是呼啸而来,扼住“天梯”半腰,收起买路钱。
丘处机与“天梯”感情甚深,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石,初进昆嵛山入道时,他拿一枚绿锈斑斑的方孔铜钱,每天从“天梯”顶上随手往下一抛,然后,闭着眼睛摸索着下得“天梯”,在草丛中摸找,来回登攀“天梯”多少次不知道,铜钱被摩挲得黄光铮亮,他以此锻炼腿力,培养耐心,磨砺意志,受益匪浅,如今,岂肯让强盗在此横行?
丘处机忍无可忍,欲持刀杀将过去,把强盗赶走,守护通往摩崖石刻《太上老子道德经》的天梯,正要去月牙石刻诵经的麻姑说:“还是我去吧。月牙石镌刻的《太上老子道德经》上写得清清楚楚: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后且先,则必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此话值得我们三思。我对那位自称好汉的强人略有耳闻。”
麻姑刚攀登到天梯半腰,从天梯两边草丛伸出两把朴刀,拦住去路,一个彪形大汉抱胸立在天梯中间,居高临下喊道:“留下买路钱!”
麻姑并不慌张,和颜悦色问道:“不知面前是哪路英雄?”
“俺是好汉也。”好汉见来者是女人,搬弄起半文不白的之乎者也:“你知道何为好汉呼?”
麻姑嫣然一笑,说:“我听说你在宁海揭竿起事,除暴安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不为官府重金收买所动,对封官许愿,嗤之以鼻,仍我行我素,颇得百姓好评,可有此事?”你想,世人哪个不喜欢听别人说他好?刚才还嗤胡子瞪眼的好汉,听了几句美言,便大大咧咧地在台阶坐下,仰望着麻姑听好话。
麻姑看出好汉的面部变化,接着说:“官府收买不成,就设计把你捉去,吊打三天三夜,逼你供出同伙,你咬紧牙关,只字未吐,可有此事?”好汉喜容于面,连连点头。麻姑看出好汉的心理变化,话锋一转,说:“像你这般威武不能屈,福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其志的英雄好汉,在此拦路强收买路钱,岂不败坏了一世英名?”麻姑瞅了一眼满面愧色的好汉,说:“俗话说:人走留名,鸟飞留声。前来诵经的人如此之多,足以见得人心向善,登上天梯读到的是为人的原则,看事的方法,做事的智慧,而你悖众意而行,他们为了诵经,使人生活得更精彩,不得不解囊破财,可是众人眼里怎么看你?心里怎么想你?议论怎么评你?”
拦在天梯的两把朴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去了。
好汉额头泌出了汗,低下昂着的头,说:“敢问高人大名?”
“我便是在此修行的麻姑。”麻姑说。
好汉抬起头望着麻姑说:“原来是麻姑在此,俺有眼不识,真是愚钝,让你见笑了。怪不得你出言在理,到底是熟读《太上老子道德经》的人。”
麻姑见好汉回心转意,便将道教要点向好汉宣讲了一番,那深入浅出的话语把尚道修炼,劝人向善,臻化仙境的妙道真言讲得令好汉五体投地,当即要拜麻姑为师留在圣经山革心洗面出家为道。
麻姑扶起好汉,说:“好汉还是到东华宫拜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为师更有前途,丘处机可为你带路引荐。”
从此,好汉便在东华宫悉心修炼。
圣经山由于有了摩崖石刻《太上老子道德经》,名声远播。一个名叫仇海的武僧带着七个徒弟慕名前来游览,他见圣经山紫气升腾,溪流潺潺,奇峰异石,古树参天,莺飞燕舞,百鸟鸣翠,山花怒放,争奇斗艳。如此奇观异景,仇海赞不绝口,邱处机见仇海如此钟情圣经山,便说:“昆嵛山乃仙山之祖,美景数不胜数,大师如有雅兴,贫道愿带路一游。”
仇海听言大喜,连声答道:“善哉,善哉,如此罕见的美景,贫僧如能尽兴饱览,真是三生有幸,不枉此行。”
邱处机见仇海兴致勃勃,便为众僧做向导游览了东华宫、风凉洞、朝阳洞、东华洞、紫金峰、玉皇阁、混元殿、月牙石、泰礡顶……等道家先祖留下的遗迹,并逐一解说。行至月牙石摩崖石刻前,邱处机向正在默诵《太上老子道德经》的麻姑介绍仇海武僧,麻姑将丘处机叫到一旁,悄声提醒邱处机多留心,她察言观色仇海非善良之辈,眉间藏有祸心,邱处机点头心领。
在邱处机的引导下,众僧看得眼花缭乱,听得津津有味,仇海禁不住赞叹道:“今日真是大饱眼福,都说少林寺天下名刹,怎及昆嵛山仙境!你们居此修炼,真是好造化也。”
“大师过奖了。”邱处机拱手谢过仇海的夸赞。
仇海合掌于胸前:“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如能在此兴禅礼佛,老衲也不枉此生也。”说完,斜目瞥视邱处机的面部反应,邱处机听言心里一惊,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平静,他明白佛、道意念不同,境界趋异,虽然都讲究个“清”、“净”二字,以劝人向善为根本,但自古以来僧道两门,各有宗旨,师傅王重阳力主儒、释、道三教合一,然而,天各一方,宫寺有别,敬而远之是常理,相互倾轧也颇多。掣肘下绊子之事屡见不鲜。听仇海话中有话,似有占山礼佛之意,邱处机岂能不惊?但他年轻有道,心地洞明,处事稳重,为使仇海打消反宾为主,赖着不走的妄欲邪念,勃然正色道:“昆嵛山天赐道缘,无尘不染,岂可容邪念闪现!”
仇海单掌置胸前,哈哈一笑:“贫僧一介武夫,言语无忌,请别介意,我等此次是云游圣地,别无他意。”
邱处机虽然对仇海“言语无忌”心有警惕,但仍敬为上宾,一日三餐亲躬作陪,仇海倒也实在,一住数日,全无去意,第七天竟率僧徒静坐在混元殿前敲着龙头木鱼念起经来,邱处机见此心里极为不快,这分明是要占山礼佛了,不得不上前和颜道:“大师不知何时下山?盘缠已经为大师准备好了。”
“阿弥陀佛!”仇海咕噜一声,仍闭目念经,对邱处机置之不理。邱处机见仇海如此无礼,义愤填膺,斥责道:“佛、道有别,各有天地,我等应遵守佛规道律,岂可无义!请大师明日率众下山。”
仇海闭目咏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速度加快了,对丘处机所言视如耳旁风。第二日,仇海不但没有下山,反而进了混元殿,俨然在自己寺庙一样,敲击木鱼,端坐念经。
丘处机怒不可遏,上前斥责:“大师,为何不下山?为何擅闯我道家宫观?是何道理?”
仇海闭目未睁,慢条斯理地说:“圣经山乃仙境落凡,是上天所赐,当然也该有我们佛家一席之地,既为佛家之地,又何言擅闯?你屡次逼我等下山,有失道义。”其实,仇海一踏上圣经山就萌生赶走道家七真人,抢夺圣经山的恶念,只是不明道士们的底细,不敢轻易下手而已,今日见圣经山七真人云游在外,留守的丘处机又年轻道浅,便决定一举抢夺圣经山,一个小僧曾奉劝仇海:“师父,七真人非等闲之辈,听说丘处机虽年轻却神通广大,不好招惹,尚且有麻姑在此,务请师父三思而后行。”仇海一听,嗤之以鼻,大声吼道:“区区小道何足挂齿!麻姑又是女流,我自幼习武,集南拳北腿于一身,何况我还有龙头木鱼宝物在手,定叫他们滚下圣经山!”
丘处机见仇海居心不良,强压胸中怒火,说:“大师,圣经山乃是上天赐我道家,是道家祖师为我们开创的修炼圣地,你们怎可反客为主?”
仇海蛮横地说:“小道,自古以来,天下名山尽归我佛家所有,这里本该是我佛门乐土,若被道家占有,贫僧无颜见佛祖,今日,你若能赢了我的拳头,我便下山,否则,就只有你下山了!”
丘处机和颜道:“大师此言差矣,动武反目,有违出家修行之人道义,还请大师三思。”
此时的仇海哪管什么道义,鼻子一嗤:“思什么思!以拳头论去留!知趣,你就乖乖下山去吧!”他以为邱处机怯于比武才出此言。
丘处机岂肯拱手相让道家先祖开创的道场,横下一条心与仇海比个高低。他们来到月牙石前,丘处机问:“怎个比法?”
仇海自恃气功高强,指着月牙石东北三丈处的一块巨石说:“咱们摧石破岩,免得刀枪见血,就比比内功吧!”说着将袖子一挽,展开五指,大喝一声,跑步朝巨石戳去,只见石渣飞溅,巨石上立刻出现了五个窟窿。
“让我来奉陪大师练练气功。”麻姑人未到声音先到,原来麻姑知道仇海要与邱处机比武争夺圣经山,怕有闪失,前来助阵。
“好男不与女斗,你就站在旁边等着下山吧。”仇海见麻姑到来,心里一震,他早就有耳闻麻姑得到高师指点,道法非同一般,但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说句硬话给自己壮壮胆,也拒绝了麻姑参与比武。
丘处机微微一笑,说:“小事一桩,不劳仙姑出手,我自当奉陪。”说话间,脚一蹾,站稳马步,伸开手掌,原地对巨石发力,巨石上随即现出深深的手掌印。仇海一见大吃一惊,知道丘处机内功高自己一筹,但仍不甘败下风,又望着百步外的一棵碗口粗的柞树运气发功,只听到“喀嚓”一声,柞树拦腰折断,断茬如刀削的一般,仇海收功转身,得意地朝丘处机冷笑一声。
丘处机也对仇海还之冷笑,说:“百步断树,佩服。”说着将手朝百步外的一块巨石一指,喝道:“裂为五瓣!”他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顶来,巨石便轰然开裂成五瓣,丘处机收回手,拱手向仇海施礼,说:“雕虫小技,令大师见笑了。”
仇海哪里还笑得出来,眉头紧锁,脸胀得青一阵红一阵,双目愣愣,呆若木鸡。常言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己百步断树,用的是气,而丘处机百步裂石,用的是意,虽然是意、气一字之差,但境界不同,以意裂石,一般人难以练成,他知道丘处机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自己望尘莫及,岂是他的对手?
恼羞成怒的仇海见势不妙,便想孤注一掷施出狠招,置麻姑与丘处机于死地,他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龙头木鱼,轻轻一敲,木鱼口里随即喷出一股火焰,烧向麻姑与丘处机,丘处机轻蔑地一笑,扬手冲着龙头木鱼一指,喝道:“封!”即刻用意念封住了木鱼口,仇海只感到火焰憋在木鱼里直打转转,怎么也喷不出来,仇海惊得额头冒冷汗,连忙敲击木鱼,喊道:“风!”从龙头木鱼的龙口里喷出一股阴风,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刮向麻姑与丘处机,麻姑秀眼一笑,念动道德真经,马上一团紫气护住麻姑和丘处机,阴风邪气碰到紫气后,立即化作熊熊火焰反扑回去,烧得仇海连蹦带跳“哇哇”乱叫,慌忙将龙头木鱼抛弃,未及落地,被丘处机接在手里,仇海一看龙头木鱼被丘处机接去,连忙用颤抖着的手指着龙头木鱼喊“大!”龙头木鱼迅速变大,压得丘处机拿不动了,只好放在地上,仇海刚要喊:“小!”去拿龙头木鱼,麻姑已经拔下头上的玉簪指着龙头木鱼对仇海说:“我来帮你,大!”龙头木鱼继续长大,及仇海手及龙头木鱼,龙头木鱼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龙头木鱼石,仇海晃了晃龙头木鱼石,龙头木鱼石岿然不动,他回头看看几个徒弟,龟缩在一起,索索发抖,如若筛糠,无奈地说:“下山!”带着徒弟落荒逃走了,他不愿意看到自己更惨的结果。
仇海恶念没有得逞,倒给圣经山留下了龙头木鱼石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