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九月是五彩缤纷的世界。金色的阳光泊在蓝色的晋水河中，轻轻地摇动，沿河两岸的垂柳和草坪碧绿碧绿的含着露珠，瓦蓝瓦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莲花般的云彩，晋汾大街上跑动着五颜六色的小轿车，姑娘们五颜六色的花裙子在来回飘动……
厅机关这两天的话题全是集资建住房，大家议论纷纷，希望早一点出台分房的方案，早一点住进大气派能显示身份的大房子。卫安竹更是积极活动，多次给副厅长李月打气。说李厅长，我有能力搞到第一流的图纸，也有能力找省委省政府的领导要点补助款。李月悄悄地对卫安竹说：“你别急，有人比你还着急呢。”
卫安竹问是谁？
李月还是悄悄地说：“你猜猜。”
卫安竹瞪着眼睛，眼珠开始打转。
李月说我告诉你吧，是贾正江，他儿子去年找了对象，今年要结婚，眼下正缺房子呢。你说他不比你着急，不着急是假的。
“哪个当厅长的没有两套房子？”卫安竹不明白的说：“贾厅长怎么只有一套住房？”
“贾正江是前年刚从长运市调到省政府工作的，只有一套住房。再说，他参加工作比我晚了十年，我当处长时他还是县里的小科长，我当副厅长时他才是夏平县的县委书记，我下去检查工作时他还接待我陪同我巴结我，希望我能在省领导跟前讲他的好话。本来咱们厅的牛厅长病得不能上班成了植物人，省里明确我来主持厅机关的工作，厅长的位置明显是我的嘛。他却四处活动，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光，到咱们厅当厅长了。”李月的话唠毛病又犯了，越说越有气，越说话越长：“这人不道德。也不想想他哪个条件比我强，论资格他差我太远，我十六岁工作，十八岁入党，二十二岁当副处长，二十五岁当处长，别说在咱们厅，恐怕全省也没几个。我看过咱们省的省委书记和省长的简历，他们也没我资格老。你贾正江凭什么挤我？凭什么管我？”
“我们都同情你，都愿意让你当厅长。知人善用，省委领导不知道你，怎么善用你啊。”卫安竹也是尽量压低声音悄悄地对李月说：“你为什么不跑不送，你能当厅长？厅长是天上掉下来的？厅长是你家的？送少了不行，跑少了更不行，这道理你比我懂。”
李月不说话了。
卫安竹也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霍杏木进来了，说是那篇写贾正江厅长的稿子已经打印出来了，请李厅长批评指导。
李月接过霍杏木送来的稿子，说一定要写出贾厅长雷厉风行的作风，写出贾厅长团结一班人改变机关作风的认真负责精神，还要写贾厅长的正派和廉洁。
霍杏木胸前挂着的手机在摆动。霍杏木说李厅长，你看稿子还有哪些需要修改补充的，然后提出具体意见吧。
李月只得点头说行。
霍杏木要走了，卫安竹借机也要走了，二人就要离开李月的办公室。临走时，李月对霍杏木说：“你可以下到县里或市里再找些材料充实这篇文章嘛。安竹是个调研员，没有具体分管工作，你们二人可以结伴下去采访嘛。”
霍杏木说好，我和卫处长商量一下。
走到楼道里，卫安竹批评霍杏木，以后在厅领导面前讲话要注意，千万别大嗓门。霍杏木说，他是副厅长怕他什么？只要当厅长的一把手喜欢我要用我，副厅长扯淡。
卫安竹问霍杏木什么时候下去？霍杏木说你是老领导你说了算。
卫安竹说咱们下午就坐火车，晚上就到夏平县了，夏平县是卫安竹的老家，她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去了。再说，贾正江曾在夏平县当过县委书记，那里的老百姓了解他。
霍杏木说好，立即手机通知宣传中心的干事去买火车票。
卫安竹到了办公室感到无聊，就给省委副书记秦晋山的秘书小肖去电话，打听秦书记最近的行动。小肖告诉她说，秦书记今晚坐火车准备去夏平县视察工作，还说这次是微服私访，并没通知市里和县里，秦书记要了解第一手材料，不愿被人糊弄。
放下电话，卫安竹坐不住了，马上又抓起电话打给了夏平县委办公室，说是秦书记今晚到达夏平县，希望他们去火车站隆重欢迎。
县委办公室值班的副主任，把这事迅速用电话汇报给了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便和卫安竹通电话。县委书记曾经去省里多次找过卫安竹为县里要水利款修路款和教育经费，县委书记知道卫安竹熟悉秦书记。
县委书记要求县委办公室立即做好接待秦书记的一切准备工作。
卫安竹还把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告给了霍杏木。霍杏木很高兴，说是能认识省委领导是自己最大的荣耀。卫安竹又激动万分给王选金去电话，说是要陪同秦晋山书记下乡去，今天下午就出发，希望他照管好家。还叮咛他要洁身自好，少和蓝兰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女人来往。王选金不耐烦地在电话中说，你把我想成啥人了，我是处长，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人。你这次一定多和秦书记说说话，这个关系不能丢，以后咱们提拔时还要用。
放下电话，卫安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又给田夏沙去电话夸耀自己要陪秦晋山书记去夏平县。田夏沙说，夏平县是你老家，你这次成了家乡的大明星和骄傲，你是衣锦还乡啊。尽管田夏沙说话走风漏气，卫安竹听得十分悦耳。
卫安竹和霍杏木在厅机关门口的饭店稍微吃点饭，就坐着机关的本田小车去了火车站。一路上，二人春风得意，笑容满面，兴高采烈，谈笑风生。一路上，二人都觉得车窗外风光无限，美景满目，山水如画。
南去列车的窗口，真是美景万千。卫安竹和霍杏木望着列车外一座座青山一条条河水从眼前飘过，更是情绪高涨，振臂对着窗外高呼：我爱你，美丽的大地，我爱你，蓝天白云。
卧铺上下的几个旅客被二人的情绪感染了，纷纷向车窗外面望着。
车轮飞转。这辆列车被乘客们称为“子弹头列车”，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夏平县就到了。
卫安竹和霍杏木就要下车了。突然听见站台上锣鼓喧天，欢呼雷动。二人都想，县里迎接秦书记的队伍来到了。二人急忙扛起挎包下车去。
县委书记迎上来了，少先队员把鲜花送到她们的手中，还给她们行队礼。
卫安竹忘乎所以，不断地招手示意，不断地轻拍手掌，昂着头挺着胸，完全是大人物的派头。欢迎的呼声此起彼伏。
县委书记拉着卫安竹的手，说：“卫处长辛苦了，秦书记来了吧，秦书记快下车了吧？”
卫安竹想，此时坐在软卧包厢中的秦书记正在梳头整理衣服，秦书记是大领导，是高级干部，高级干部要和群众见面首先要穿戴整洁落落大方。
卫安竹对县委书记说，你们尽情地欢呼吧，秦书记马上就下来了。
正说的高兴，列车突然长鸣一声出站了。卫安竹和霍杏木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县委书记问卫安竹：“秦书记咋没来？”
卫安竹无话可答。
霍杏木急忙来个脑筋急转弯，说：“秦书记临时有事不来了。”
“噢，明白了。秦书记派你们来了。”县委书记很会说话。
在鼓乐声和欢呼声中，卫安竹和霍杏木坐到了县委书记的小车里。
警车开道，灯光闪闪。卫安竹和霍杏木到了宾馆。
饭菜早安排好了。县委书记给卫安竹和霍杏木敬酒。卫安竹开始介绍霍杏木说，这是我们厅宣传中心的霍主任，厅机关的大笔杆，厅长的讲话稿都是她执笔的，她这次陪同我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贾正江厅长在你们县当领导时关心农民疾苦的事，请你们多提供采访线索。
“贾正江在我们县当领导时的事迹太丰富了，他的美名也在我们县广为流传，这事好办好办。”县委书记满口答应她们的要求：“你们在我县期间的一切活动我们都会全力支持，包括吃喝拉撒睡，我们全包，二位领导满意就好。”
吃完饭，到了宾馆安排好住房，县委书记笑着握手告别：“不打搅了，坐了半天车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卫安竹和霍杏木把县里的几位领导全送上了车才回到房间休息。卫安竹刚躺到床上就给小肖去手机，问秦书记为什么没来夏平县？小肖说我们现在刚到北边的偏头县，这里出现了山体滑坡，秦书记到这里正指挥抢救工作。
夏平县的县委书记上车后对身旁坐的县长说：“卫安竹这人真能狐假虎威，明明是自己来有事，偏说秦书记要来，现在的人啊真让你吃不准。”
县长说给她们厅里反映一下，身为处长欺上瞒下。
县委书记说：“不必了，卫安竹给县里要过不少钱，下次还希望她要钱呢。再说，她确实熟悉秦书记，她领着我去过秦书记的家。”
很快，卫安竹到夏平县得到隆重欢迎的消息就在县里传开了，许多人说这个女人有本事是咱们县的名人。还有人说认识卫安竹，卫安竹是处长是大官。
卫安竹真的太激动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夏平县是她的出生地，虽说她刚生下来就被人送到了天城市的姨妈家，但她的根却在夏平县。多年前她曾来过这里下乡，县里领导全去市里开会了，没人招待她也没人陪同她。这次可够风光了。明天空闲时她要回到卫家沟乡的小庙村去，那里是她的出生地。听说小庙村枣林满坡，这个季节正是红枣满目硕果累累，十里枣林十里飘香。全村的父老乡亲将会象今天一样敲锣打鼓迎接她荣归故里……
卫安竹正想入非非，手机急促地叫起来，把刚入眠的霍杏木也叫醒了。
王选金在手机里说听姚丽菊讲，明天你们厅机关要讨论住房方案，希望你能赶回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住房问题解决不好，怎么能安心生活？怎么能安居乐业？
卫安竹说我赶回去也晚了，大家都讨论决定了，还要我干什么？
王选金说不晚，听姚丽菊说你们厅明早开厅长办公会，讨论制定住房分配方案的事，下午才让你们各处研究讨论并制定详细执行细则。
卫安竹说我一定回去，明早坐火车，午饭时就到天城市了，你开车准时到车站接我。
通完电话，卫安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霍杏木，让她留下坚持工作。还说，厅里有情况我会随时通报给你的。
霍杏木说，你明早就快回吧，这里有我顶着。住房是大事，大事不能耽误，机遇不能错过。不过，你在讨论方案时也为我操点心，为我们的利益也考虑考虑。
卫安竹说那是一定的，你我都是处级干部，我争取到的待遇，其实也是你的待遇。
东方刚发亮，卫安竹就急忙起床收拾打扮，然后挎着皮包去了火车站回了天城市。
早饭时，县上分管宣传工作的副县长来陪她们进餐，不见了卫安竹，就问霍杏木：“卫处长哪去了？”
霍杏木说：“卫安竹是卫干事，她不是卫处长。她是虚职，我是实职。说明白了就是，她是干事我是主任，和你们县委书记一样大的处级干部主任。”
那位副县长好似恍然大悟，说：“原来卫安竹是你手下的干事，我还以为你是她的干事呢。”
霍杏木嘴皮都没动，从嗓子眼里冒出了一句话：“你们总算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