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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拜访张兆和探望丁玲

一个老师,最大的福气莫过于遇到一位好校长,沈从文在青岛大学遇上了杨振声这样的好校长,又有一大堆性格观念相同相通的人,无论工作氛围还是朋友同事的关系,都非常不错,更何况这里还有极美的海水。这对于特别钟爱自然,善于感悟自然的沈从文来说,实在是非常惬意的事情。

似乎一切都是这么空前的美好,让人感到格外的舒心,沈从文更加思念自己心爱的人。早在他得知张兆和去见了胡适的情况之后,沈从文就立即给张兆和去信。他承认自己“顽固”,因此也尊重她的“顽固”;同时又说两个人都寸步不让,也不是坏事。时间悄悄地在忙碌中溜走,为了生活,沈从文的居住地在不断地变化着,他从上海到北京,尔后又来到青岛;然而,不变的是他对张兆和斩不断的思念,表现出来的便是一直地给张兆和写信。

1931年6月,沈从文从北平给她写信:

XX,我求你,以后许可我作我要作的事,凡是我要向你说什么时,你都能当我是一个比较愚蠢还并不讨厌的人,让我有一种机会,说出一些有奴性的卑屈的话,这点点是你容易办到的。你莫想,每一次我说到‘我爱你’时你就觉得受窘,你也不用说‘我偏不爱你’,作为抗拒别人对你的倾心。你那打算是小孩子的打算,到事实上却毫无用处的……

信中,沈从文还因为丁玲最近在中国公学的一次演讲而向她提到丁玲:

听说X女士到过你们学校演讲,不知说了些什么话。我是同她顶熟的一个人,我想她一定同我初次上台差不多,除了红脸不会有更好的印象留给学生。

丁玲的这次演讲是在1931年5月28日,她和当时左联另一位作家韩侍桁,应中国公学青白文艺社邀请前去。6月8日出版的《文艺新闻》第13期,发表了记者罗菲关于丁玲演讲的记录稿,沈从文就是从这里得知的。

对于丁玲四处去演讲,沈从文很是担忧——既为她本人的安全,也担心这样将来可能会累及邀请她的学生们。沈从文认为丁玲的长处并不适宜演讲,说丁玲“喜欢的是二三知己毫无拘束的谈天。一切应对皆浸透了亲昵与坦白,且许可随随便便的,继续不一地谈下去”。尽管如此,沈从文却又将心比心地认为,人们可以越过丁玲所不擅长的演讲形式的樊篱,从中看到丁玲富于感情的气质,从那些表达得并不流畅并不动人的话语里,体会到她所蕴藏的一颗“对于人类博宽容忍与爱好的心”。或许,丁玲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在5月底给沈从文的信中曾写道:

我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忙于演讲,来听讲的照例总那么多人,话说完时还得被年轻大学生围着,询问这样那样。他们皆那么年轻诚实和谦虚,可是我却非常感到疲倦了,尤其是当我从台上走下来,离开那些大学生时,说不出的一种空虚压在心上。这样年轻人能从我这方面得到些什么呢?我又能给他们些什么呢?

只是,丁玲对自己的工作又说:“都说我可以同白薇一样,不妨教一点书。我明白这种事情在某种人来说算不得坏打算,但我却太不行了。我不教书!倘若我当真还应当放下这枝笔,转到一份新的生活里面去,对于我相宜的,恐怕不是过大学去教人,还是到下层社会里去得点教训。”

丁玲这里说的“到下层社会里去”,实际上指的是去苏区。她把孩子送回湖南老家后,便向组织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是搞创作的,只有到苏区去才有生活,才能写出革命作品。张闻天答应让她等消息,后来中央终是让她去主编左联的机关刊物——《北斗》杂志,因为当时只有她是最适合做这份工作的人选。

对于沈从文说的这些,张兆和并不作回应,心里空落落的沈从文,又写信让朋友来与他分享恋爱还没有结果的滋味:

因为在上海我爱了一个女人,一个穿布衣、黑脸、平常的女人,但没有办好,我觉得生存没有味道。一面也还是自己根本就成为一种病态的心,所以即或不有这件事,我也仍然十分难过。

两年多的追求都没有结果,沈从文不断地寻找这其中的原因,最后把这失败归咎于自己的教育:

我近来常常想,我已经快三十了,人到三十虽是由身体成熟向人生事业开始迈步的日子,但我总觉得我所受的教育——一段长长的稀奇古怪的生活——把我教训得没有天才的“聪明”,却有天才的“古怪”,把我性格养成并不“伟大”,却是十分“孤独”,善变而多感,易兴奋也易于遗忘……

然而,就在沈从文万分难受时,在一九三二年五月十八日这天,他接到了张兆和寄来的一封信,一封确实有点厚度的信。

起码也有四五张纸,一定是倾吐了千言万语。难道铁树真真开花,难道我终于等到了春风化雨时!

颇有寄信经验的沈从文,拿着信匆匆地赶回家,一边欣喜若狂地遐想着。沈从文估计得很对,信封里确实有五张写满了的信纸,但不是写给他的“信”,而是一篇小说。能称之为“信”的,只是这篇小说顶头上的一句话:“寄来篇习作,若能看得下去的话,麻烦给改一改。”沈从文愣了一下,立刻就欢天喜地起来。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看到三三亲笔给我写的字了,而且一下子就能看到五页纸的。快乐的沈从文,真想挥舞着这封“信”,满学校地跑一遭,去告诉所有的人。但他终是一动不动,眼圈红红的,轻轻地吻着顶头上的那一句话。“解冻一旦开始,再大的冰山也会融化!”

沈从文安慰自己,擦去涌出来的泪花,开始认真地读着张兆和的习作。他刚看了两行字,便积习地拿起笔来,开始修改,完了工工整整地重抄一篇,将篇名改为《玲玲》,署名黑君,发表在《文艺月刊》第3卷第5、6号合刊上。在文章的最后,他清楚地注明:“改三三稿”。七月,张兆和从中国公学毕业,又给他回了封信,感谢他修改自己的文章并予以发表,说经他改过的文章较前好了许多。于是,他来了自信和勇气,去信说要去苏州张兆和家拜访。

脚长在你身下,像你这样“顽固”的人,要往哪里去,谁拦得住啊!

读到张兆和这样的话,沈从文热血沸腾起来:冰山终于开始融化,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她的善良,感谢我一直地追求!沈从文在屋里跪下,泪流满面地唠叨着。学校刚一放假,他便赶到上海。原本在青岛时,他曾那样地急不可待,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心爱的三三”。现在,离她已经很近了,却突然又惴惴不安起来。他犹豫不决,终是没有马上揭开这个谜底,而是先去看望丁玲。刚接任《北斗》的主编时,因当时国民党查得太紧,上级指示把刊办得要“灰色”一些,丁玲全身心地投入党交办的工作,她想到了沈从文。沈从文在当时的文坛上的名气并不是丁玲想到他的主要原因,沈从文跟很多政治色彩不太明显的作家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这才是办《北斗》的方针所需要利用的。于是,根据组织的意见,6月23日,丁玲给沈从文写出一封恳切的求援信:

现在有个新的小书店,请我替他们编一个杂志,我颇想试试。不过稿费太少,元半千字,但他们答应销到五千时可以加到二元或二元半,因此起始非得几个老手撑台不可。我意思这杂志仍像《红黑》一样,专重创作,而且得几位女作家合作则更好。冰心,叔华杨袁昌英,任陈衡哲,淦女士等,都请你转请,望他们都成为特约长期撰稿员。这杂志全由我一人负责,我不许它受任何方面牵制,但朋友的意见我当极力采纳。希望你好好的帮我的忙,具体的替我计划,替我写稿,拉稿,逼稿。我们自己来总比别人的好一点方好,你说是不是!

丁玲显然并没有跟老朋友完全说实话,但这是“政治”的需要,有信仰的人,为了政治集团的利益,几句不诚实的话,当然是必须的。只是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即使是很英明的政治,对一般意义上的道德也还是颇有杀伤力的。

坐庄的人全靠我自己(我愿将全力放在这上面)和你。

想多找些老文人的文章,尤其想多推出几个好点的女作家,如上述的几个,还有沉樱也很好……第一期,一定希望冰心或其他一人有文章登载。你最好快点替我进行,过几天便可登一预告,说是:“丁玲主编的杂志,已有了这些已成名的有地位的女作家来合作”。这真是动人的新闻。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同意。事情还刚刚开始,一切计划皆不落实,你可多多为我想一想。

沈从文看了信后,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他为丁玲有了充实的生活而高兴,他要竭尽全力来支持她,成全她。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后,沈从文忙着找冰心、林徽因、徐志摩、陈衡哲,还给政治大学的凌叔华写信,扔下自己要做的事,四处为丁玲约稿。尽管丁玲告诉他是一个小书店办的一个杂志,他却明白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丁玲正热心于左翼文学,他很清楚,因此在老朋友面前他坦率地表明态度:

绅士玩弄文学,也似乎看得起文学,志士重视文学,不消说更看得起文学了。两者皆尊敬文学,同时把文学也俨然近于溺爱的来看待。文学“是什么”,虽各有解释,但文学究竟“能什么”,却胡涂了。我既不是绅士又不作志士,对于文学则惟只知它的产生,与产生技术,以及产生以后对于它在社会方面的得失而加以注意,我且注意到它的真实分量同价值,不许它把价钱开得太大,也就是不许人对它希望太大。一切基础皆固定在我知识上,而不在权威或时髦理论上。目前大家所争持的似乎同我毫无关系。他们既称为作家,我想想,假若我无法参加这一切理论的检讨时,是不是还宜于来接近文学事业,真成为问题了。

绅士骂不绅士,不绅士嘲笑绅士,这算是数年来文学论战者一种永不厌嫌的副题,我觉得真不必需!其实两者正差不多,就因为两者还是人,坏的一样的坏,懒的一样的懒,至于好的,也还是一样的好。造谣谩骂对于根本问题有什么益处……一些无用的人,即或从小到大吃长斋,生来既无补于佛教的兴衰,死后也不会成佛。有些人毫无一个君子的品德,他却可以做出一些有益于社会人类的事业来。有气魄的人沉默,比小小东西呐喊还动人的多了。你不觉得吗?为了社会正需要小麻雀吱吱喳喳,正欢迎小丑,我想离开这分生活,过几年再看看一堆日子能不能帮我们把社会习气修正了一些。

丁玲看了他的信,说:“不要发牢骚,把自己的文章抄好,把熟人的文章逼来吧。这刊物,就正是想用成绩来修正一切上海习气的一个刊物!为什么不赶快把文章寄来?”“自从九九(九妹)走了后,我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了!要人爱容易,找人玩也容易,然而要得到几个那么熟悉,那么不拘束,那么可以发点小脾气的朋友实在太难了。”两个老朋友,虽然已走上了各不相同的路上去,思想的分歧也越来越明显,但那酿造了很久的友谊,却仍然散发出醇醇的香味。有沈从文出面,一些文坛名家都先后送来了新作。冰心回忆,当年是沈从文前来找她,把丁玲的请求转告她,还留下丁玲的地址,让她直接把文稿寄往上海。七月底,冰心便写出一首诗《我劝你》:

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

虽然我晓得

只有女人的话

你不爱听

……

你莫相信诗人的话语

他洒下漫天的花雨

……

沈从文后来说,这首诗是冰心送给另一位女诗人的,是“用一种说教方式告给她不宜同另一男诗人继续一种友谊”。事实上,这是冰心在劝诫林徽因不要继续与徐志摩交往。为此,沈从文在徐志摩去世前不久给他的信中才有这样的话:

我这里留到有一份礼物:“教婆”(冰心)诗的原稿、丁玲对那诗的见解、你的一封信,以及我的一点点记录。等你五十岁时,好好地印成一本书,作为你五十大寿的礼仪。

《我劝你》寄给丁玲后,成为《北斗》创刊号的重头之作。

在沈从文的倾心帮助下,丁玲主编的《北斗》第一期终于在1931年9月20日与读者见面。因沈从文的关系,这期创刊专号上有冰心、林徽因、徐志摩、陈衡哲等人的文章。在丁玲看来,“我自己觉得这里是很有几篇可看的东西。”

她在编后记中如是说,在此之前还给沈从文写了一封充满感激和自信的信:

看见她们一些奶奶们都将要为我们这个杂志而重新提起创作的趣味,我觉得是非常高兴的事。她们或许要更来认真一下,努力一下,假使她们有了一点可贵的成绩,我觉得这也还是我们的成绩呢,所以我很快活。

我自己呢,自然得分外努力!……你说“我担心你在绅士方面的成功,将使你成为另外一个人”。我觉得没有一句相当的话可以表示我感谢你的意思。你说的是。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希望在这方面得到成功的,我正惭愧在这方面的小小成功!

丁玲主办的《北斗》开始时得到了来自左联常委的肯定,认为《北斗》的作者阵容和《萌芽》《拓荒者》《巴尔底山》等刊物比,虽然“灰色”了一些,无论沈从文、徐志摩,还是冰心,都曾是左翼文艺曾经激烈批评过的人,如今他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左联机关刊物上,对扩大左翼文艺的影响,还是起了重要作用的。然而,对于丁玲如此大肆集中发表左翼文艺所批评的作家的作品,终于有人前来加以指责了。一个曾任左联党团成员名叫耶林的人,以“读者之一”的笔名来信批评一、二期中的小说:

描写技术上固然获得了较满意的成功,具体意识则不免颇多不正确的倾向……有几篇的取材对象,更是十足的小资产阶级性。

“读者之一”几乎对每篇小说都作了分析,逐一加以批评。可怕的是,这些批评并非只代表他个人的意见。《北斗》上对“灰色”作家的批评,很快就多起来。瞿秋白的杂文《老虎皮》,借冰心的小说而展开议论,贬斥说:“冰心那种自由主义的伤感口气,证明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市侩。”

紧接着,时任左联负责人的钱杏邨,对左联以外的作家作出更严厉而普遍的批评,其中自然包括沈从文,以及他为丁玲所联系的那些作家。钱杏邨似乎是以一种权威者的口吻,振振有词地说:

既成作家中,除已经论及的外,没有什么新的开展。在惨死的诗人徐志摩所领导的“新月诗人”的一群中,虽产生了一个陈梦家,但《雁子》(梦家的诗)和《雁儿们》(志摩的诗)原是一样的货色,青出于蓝而不胜于蓝;徐志摩的《猛虎集》除假借了哈代的一个雄壮的诗题外,是没有新的特色。冰心只印了一个回忆《南归》,依旧在那里发展她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

他们在努力地创作传记文学,但胡适的《四十自述》,并没有展开什么成就和特点。巴金虽写作甚多(如《死去了的太阳》《激流》《雾》及其他短篇),老舍虽发表了《小坡的生日》,可并无新意……

无论从已有的成绩,还是从以后的创作看,丁玲无疑是一个颇懂文章,而且绝对是个文学天才级的人物,她在此时之前给沈从文的信中所呈现的感情,表示对冰心等人作品的喜爱,是她对文学特殊的敏感和爱的真实表达。毫无疑问,丁玲比她当时的那个领导要更懂文学,更清楚这些作品的水平和价值。然而,从政治的需要出发,她的领导提出了那样的看法。感情丰富的丁玲为难了!她开始在革命与文学,事业与友谊,集体与个人之间,回旋着徜徉着,一面要服从组织的意志,服从革命的需要,一面又私下里通信作一些无用的解释。她只不过仍然想保留一点个人特点,这正是丁玲的性格魅力。作为丁玲的挚友,沈从文看出了这一点,或者说是感受了这一点。尽管以后几期的《北斗》面貌与他的见解相去越来越远,却并不影响他对丁玲所作的努力的肯定:

然刊物虽极难得到使编者满意的稿件,出路又窄,但刊物给人的印象,却为历来左翼文学刊物中最好的一种。尤其是丁玲自己,对于这刊物的支持,谨慎的集稿编排,努力与耐烦处,皆留给一般人一个最好的印象。

就在沈从文的这么一种看法中,《北斗》从第三期开始,逐渐地“红”起来,当这年轻刊物的红光终于让国民党当局感到稍微有些刺眼时,就被毫不留情地查禁了。

这事发生在1932年7月20日,《北斗》刚出版到第二卷三~四合期。

曾给丁玲带来莫大希望和工作热情的《北斗》,历时刚刚十个月就被国民党扼杀了,丁玲和沈从文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俩生命中最后一次的合作。

1932年夏天,当浑身是汗的沈从文终于找到丁玲的住处时,来给他开门的,竟然是一个有些腼腆的青年男子。丁玲不在,沈从文留下自己在上海投宿的地址。几年后,沈从文在《记丁玲女士》中记述了这一次见面:

穿一件白纱反领短袖衬衫,身个子不高不矮,肩膊宽宽的,手臂短而结实。这人既衣履整洁,脸儿又白白的,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一个洋行中的写字先生与售货员。从身材上与眉眼间看去,不必开口就可知道他的籍贯不出福建广东。我把我的名字告了他以后,他便显得十分高兴,问了我一些青岛方面的话。当我同他谈话时,一面我就思索,我在什么地方或者会见过他……是的,我一定记错了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原因,一见了他我就有点疑心。仿佛这人脸就白得使人惑疑。

原来,就在丁玲从湖南刚回到上海不久,五月的一天,有个叫艾格纳丝·史沫特莱的外国女记者要报导左联五烈士的情况,她来采访丁玲时,带来位叫冯达的翻译,采访了一次,又采访了第二次,冯达都跟着前来。就这样,冯达与丁玲相识了。

这个小丁玲两岁,生性软弱胆小而又谨慎年轻人,有着很强的崇拜名人情结,他通过做翻译见到丁玲这位文坛名人,立刻非常崇拜,并在交往中表露无遗。一种充满敬意的爱,对心性很高的丁玲,此刻无疑是颇相适宜的。冯达对她充满敬意的目光,常常会使她很感动。在以后的交往中,他总是极有耐心地给她讲国际国内的红色新闻,陪她看水灾后逃离灾区的难民,还给她做饭,然后在她要工作的时候悄悄离去。丁玲终于被感动了,留下他,俩人同居了。见过冯达的第二天,丁玲带着冯达来到沈从文住处。当穿一件淡蓝色薄洋纱长袍,着一双黄色方头皮鞋,比一年前胖了许多的丁玲出现在眼前时,沈从文几乎不能相信这就是丁玲。

若非事先预约好,我真想不起就是她。若这人在大街上粗粗的一眼瞥过,我是不会认识了的。

两人谈了许多,冯达显然是一个主要话题,听到了丁玲的这段爱情故事,沈从文有些担心地问丁玲:“俩人生活怎么样,是不是还好?”“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又不是年轻小孩子。一切都平平常常,住在那里也同公寓一样,白天各人有各人的事务,到见面时还互相十分客气,比老朋友们在一处时还客气。”沈从文听了,去看一眼正忙着沏茶摆水果的冯达,忧虑地说:“一个小白脸,小心他会害了你。”沈从文当时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在心里说的。后来,丁玲回忆与冯达的事说:

我这时的生活实在狼狈。关心我的左联的朋友们有人认为在如此处境下,一个人生活太艰难,不是长久之计。但我这时对于恋爱实在心灰意懒。我相信不会有谁能像也频那样的纯朴热情。因此我只愿一心写作,或做一点工作,不愿用什么爱情来分占我的心思,我的精力,我的时间。我需要一个爱人,一个像也频那样的爱人;但又不想在生活中平添许多麻烦。有时我甚至以为一生一世最好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且也频的影子老在我心里。

基于这样一种心情,当听了沈从文那前半句后,丁玲已经猜到了后半句,她很不以为然地笑了,因为她相信冯达是真心爱她的。然而,对这事,沈从文还是以自己的理解来看待冯达的,他把冯达归于带有女性特点的男人,非常准确地评价说:

那翻译恰好是有着一个女性型范的青年。脸色白皙,衣帽整洁,缺少广东人的火气,却不缺少受过相当绅士教育的谨饬。躯干适中,不爱放口说谈,办事时见得大有条理,爱人时则显得忠厚无二。这种人若还有可以称为特别长处的地方,即是为人“稳重可靠”。这分长处若用在生活事业上,可以“办事”而不能“创业”。这分长处若用在爱情上,则可以称为“一个妇人合用的丈夫”,而不适宜于做“一个女孩子的情人”。

基于这样的考虑,对丁玲与冯达的同居,沈从文觉得自然,认为冯达虽然没有胡也频的那种热,却能够给予丁玲生活所需要的温存。只是,一个性格软弱胆小的人,在充满血腥,你死我活,随时都有危险的革命斗争中,要想不害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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