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那位女士找到了一家客店住下,先客气地打听了怎么换办梁城本地的良民证,又打听起梁城有哪些有名的丝绸成衣店。看她虽然衣着不华丽,气度却极雍容不凡,小二不敢怠慢,回答得很认真。女士很满意地打赏了他,又问起要在这梁城做生意,有没有要拜访的人物。小二明白他的意思,讲起梁城现在的老大是“黑桐”,只要是平常做生意的都会去上门求庇护,有了他的允准,一般的地头蛇就不敢去骚扰。
“黑桐?没听说过。父亲曾经来梁城做过生意,他说梁城原本是一位张爷主事,这黑桐是他徒弟吗?”女士为了喝水方便掀起一半面纱,抿着杯子里的茶水若有所思地问。
“太太您小声些。”小二迅速瞄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什么可疑人物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张家早就倒了,您可千万别再提他们的事情,小心惹祸上身。”
女士微微一笑,说:“张家倒都倒了,我还怕什么惹祸上身?”
小二见她不理自己的话,脸色微变,乞求道:“求您千万可怜可怜小的,张爷全家都被日本人……梁城里现在谁还敢提他的名号?”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补充道:“五年了都。”
明明已经知道,再次听到同样的消息,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瓷杯,咬咬牙,她若无其事地问:“听先父讲,张家人多势大,不会全家都没了吧?”
“都没了,再强也抵不过洋枪大炮呢!几百号人困在宅子里,一把火就……”说到悲惨处,小二摇摇头面现气愤不忍之色。
“一个都没留下?”
“倒是有几个活着的,还都荣华富贵了呢!”小二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手里的白毛巾一甩,使劲擦着她所坐的八仙桌——其实那桌面光滑如镜,根本无须擦拭。
她露出一丝笑意,道:“不知道怎么去拜访这位黑桐老大,要带什么见面礼,有章程吗?”
“章程是定好的,名帖一份,要写清来历、目的;外加一份红包,多少不拘,随心布施。”改了话题,小二神情正常,说起见面礼的事情来。
“不拘多少?”她好奇地问。
小二见她不解,露出一丝笑容,说:“这您就不知道了。这是见面的情分,是打赏街面弟兄的。您要是想求黑桐老大罩着,每月有份例,倒也不多,按您的生意大小、好坏现缴。”
“这倒新鲜,要是我赔了呢?”
“不挣钱您不交也行,赔了钱要走也绝不阻拦。有些人名声好不造害事的,黑桐老大还要送他路费呢!”小二对他们这些外地生客迷惑不解的样子习以为常,笑嘻嘻地说。
“原来是这样。不过梁城的生意应该也不好做吧?我进城的时候见盘查的这么严,想要进货出货该不是容易的事情。”她略带忧色又问。
“这倒不是,先前梁城的盘查没这么严,只是这几天才严起来。”小二神秘地凑到她跟前说,“听说日本人要派一个新的保安团长来,是很受鬼子重用的人物,怕在节骨眼儿上出事,才严查来往人等。”
说完这话,小二突然发觉失言,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巴却已迟了。她却似乎没听出什么,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说:“我的房间里有点儿冷,一会儿你送些炭过来,还有热茶热水,我要洗脸。”
小二一迭声地称是,再不敢多话,匆匆的去准备茶水。
“保安团长……”她垂眸看着手里的杯子,喃喃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