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
“张雩城——”
善儿站在坡上大声喊道。
泛着逐渐淡去的血色,滔滔的梁城水并未给她任何回应。
天边的夕阳在波间投下耀目的红,浓烈而刺眼。河边的杨树林子已经燃成一片灰黑的残烬,风过处,带着残留的硝烟味道弥飞漫天。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血污浸透的木炭残灰间或俯或仰,呈现出各种奇诡的姿势。
“张雩城——”
一遍遍地喊着,一寸寸地找着。
她翻过每一具残缺不全的遗体,努力辨析着他们身上的军装,任何和他类似的身体特征。黑红的污迹沾染了粗布衣裤,然后在她身上冻结成硬梆梆的一块,每一次动作都沙沙地响。
“老七,老七,不是你,不是你……”她的喊声渐渐变成无力的低喃,悲怆而无助。
石杠带的人也被包围,敌人的大部队已逼近梁城,再也无力腾出人手去救援老七。而他和他的保安团带出去的一个营,已经在激战中完全被摧毁。短短一天,静城失守、虎跃峡失守、梁梁失守,敌人已经完全吃掉了他们,强势渡河。石杠带领的援军还未到梁河边就被刚刚渡过河的敌军迎头打回去。尽管石杠带着部队拼了命,杀了不少敌人,还是丝毫不能阻挡对方前进的脚步。要不是保安团经过他们将近一年的严格训练,又有宋九带着预备队实施突袭,恐怕连这支警卫连都难回来。
石杠腹部和肩膀两处中弹,奄奄一息,是被宋九背回来的。威风一时的警卫营只剩四十六人回来,人人带伤。当石杠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小桐转告她:“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不要道歉,不要,我只要他能回来。哪怕是身受重伤,哪怕身体残缺,就算从此他再也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只要人活着就可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无语地哭了半天,一拨一拨人来劝,邓婉亭亲手做了她喜欢吃的菜,仁泰拉着兜子来闹她,都不能让她的眼睛眨上一眨。就在人们以为她要这样痛不欲生地认命做个“未亡人”时,洞房的门开了。
“我要去找他!”这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她不相信他会抛下自己,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失去了他。她的老七,明明告诉她,“等着我,”他会回来的,他心里惦记着自己的妻子呢!
前方战讯传来,梁城局势乱得难以控制。张爷铁青着脸,冷静得令人发指,不停地发出一道道指令,再由他的徒弟、手下,去把这些命令不折不扣地付诸实施。作为梁城的民间领袖,丧子之痛再难以自拔,都不容他再软弱悲伤下去。张爷不仅是张雩城的义父,还是整个梁城的重要支柱。安抚民众,安排撤退,巩固城防,巡视弹压,方方面面都在他的指挥下有序地进行着,张家的势力在这场迫在眉睫的浩劫前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作用。这时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这个被一些人称为“克夫灾星”的儿媳妇?一句“看着她”就把她所有的恳求都否决掉。
善儿知道求也不用,她不再说话。
当天下午,方唯真刚搁下茶杯走进张爷的书房,他放在客厅里桌上的钥匙就被一个丫头慢慢握在手里。
于是,搁在后门的汽车,发动了,带着她,带着她的希望疾驰向百里外的梁河。老七,她握紧了方向盘。回梁城的路上,老七教会了她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