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慢慢睁开眼睛,用极轻柔的动作托起她的脸,抽回自己手,用眼神示意他到外面去说话。
山里的太阳总是见得迟,迎着山风站在坡上,老七披着已经被荆棘划得破烂的大衣却挺拔如同身旁的青松,外面的破损脏渍丝毫不能掩盖军人特有的英武之气。山风吹动他的头发波浪般起伏翻动,身体不动如山。
这样一个人,自己怎么就小看了他呢?
苏若朴望着一步之遥的老七,问:“你要带她走吗?”
老七回身看着他的包袱一笑:“你不是把行李都收拾了?”
“这是她自己收拾的,我帮她带过来。”苏若朴从未发现自己曾经的“马夫”目光竟能这般明亮自信,带着无限的能量和夺目的光彩。甚至老七都没有做任何暗示,只用微笑的目光望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把东西送到他的手上。
老七接过来说:“谢谢你。”
“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她帮了我许多次,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带累她遇险。”苏若朴的语气低沉下来,既然决定放她走,为什么还这么不甘心?看到木屋里那一幕,他扼杀不了自己心底的嫉妒,就算是道谢,也不想说“你们”,把他们并列在一起。
“她也一定想谢你的。苏皓是你嘱咐的吧?”
苏若朴惊讶之后还是点头承认:“我跟母亲说要让她走,母亲十分震怒,昨天一早云霞坊的机器出了事故我必须赶去处理,又不放心这边,就叫苏皓照看着她。没想到……”他朝老七深深鞠躬,恳切地说:“母亲虽然做错了事,却是为了我,如果要惩罚,就请罚我吧!”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罚你,善儿也不会同意。这又何必?”他语气冷了几分,“不就是要一个不再找苏家后账的承诺吗?杀人害命,不是那么轻易揭过的吧?”
“那你要怎么办?”苏若朴颤声问。虽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却对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畏惧感,似乎眼前这个人血是冷的,心是硬的,手是狠的。不知他要怎么报复这样的仇怨,他的心揪到一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七地,生怕他说出一个自己做不到的要求,或者不能接受的惩罚。
老七冷淡地说:“苏家一向以善德闻名东浦,苏老太太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想要一尸两命。既然是向善人家,就做一点善举让我看看。”
苏若朴想了想说:“好,如果你肯不追究这件事,我就让粮店把今年的结余拿出来舍粥赈济穷困的百姓。”
“不是今年,是每年。”老七眼神严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每年?”苏若朴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家受了东浦百姓这么多年的信任惠顾,难道不应该有所回馈吗?”
苏若朴见他铁一般坚硬的表情,根本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咬牙道:“好!不管粮店是亏是赢,都会依约而行。”
果然,自此以后,苏家的粥棚每到青黄不接之时就会支起,接济没有饭吃的穷苦百姓。这条不成文的家规一直沿袭,苏记在东浦乃至整个梁城地区也美名远扬,这样的善名曾几次帮他们度过险境,却没人知道,是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