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锅头拿袖子擦擦又快流出来的鼻血,低头看着眼前的水磨青砖说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我一向不成器,常常贪杯误事,老爷生前时常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七年前大少爷结婚那天晚上,我——我本来是管杯盘器皿的,大家上了桌我心想没事,就多灌了几口黄汤,谁知道就醉过去了。等我醒来,宴席早散,东西也都拾掇完了。我怕您责备,就想找个送家什的由头躲出去。谁知道刚到后院子里,就听到杏树底下有人说话。”他说到这儿不由又觑了常可贞一眼,大家都在听他讲话,这个细微的表情自然全落在众人眼里。他正要往下说,苏老太太一抬头,说:“苏皓苏栋,小荷小莲小蓉,你们都到门外伺候,谁也不许过来。”仁珊若有所悟,她也想告辞下去,苏老太太说:“你们两个留着。”
“老太太,我站得有些儿腰酸了,想回去躺躺。”仁珊恭敬地说。
苏老太太瞟了她一眼:“倒忘了你还怀着孕呢!若朴,让小蓉送你媳妇回去吧!”
苏若朴答应一声,把她送出门去让小蓉伺候着回屋休息,自己又转回来。
小蓉扶着仁珊边走边问:“二少奶奶,这是苏家的家事,您为什么要避开?”
仁珊慢慢地说:“苏家的家事我还是少参与为好,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听、去看、去说,对吗?”
小蓉默然扶她过了门槛,道:“小心前面的石子儿路。”
她走了几步,慢慢地说:“你放心,你的那件事情,我已经跟二少爷说了,他会替你善后。”
小蓉又惊又喜又是羞愧地叫了一声:“少奶奶。”
仁珊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和明亮水灵的眼睛,目光柔和:“我听人念过一句诗,‘多情却被无情恼’,烦恼多的那个总是想的多的那个,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的心呢,是最难捉摸也最难管束的。路要自己挑,也要自己走。不过只要是怀着诚意和善意,就算是错,也不会错到哪里去。”
小蓉慢慢地低下头,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一沉,低声说:“我记住了。”
正月初一的风中夹杂着火药燃过的特有味道随着风迎面而来,虽然只隔了一个晚上,却已辞旧迎新,万象俱更,人也不知不觉长了一岁。仁珊伸手从路旁的一棵枣树下摘下装饰用的一朵绢花拿在手里把玩着,梁城没有扎绢花装饰树木的习惯,她们每年也扎花,不过是要戴在头上的,绢花、绸花、绒线花,大姑娘小媳妇的,头上总要戴一朵两朵,是迎春纳吉之意。到了这个时候,何太太总会把家里的女仆召集起来扎一大堆各色花朵,不光分给家里人,还让带着去拜年的时候互送。仁珊小姐不喜欢这种东西,说又土又俗,总是离得远远的。反而是仁泰少爷喜欢往女人堆里扎,抢了绒花戴在西装口袋里,大摇大摆地去拜年也不摘下来。
梁城,才离开了半年,仿佛已经很久远了。从她记事起,大概只有在梁城的几年是最安稳平和的,不用愁吃穿,不用逃命,不用想事情,只要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
“少奶奶,求你救救我!”她正在出神,突然一个人跑过来,扑到她脚边就是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