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然绽放的烟花不停地在空中开出五颜六色的火花,大半个东浦县城的人都跑到街上观看这一年一度的盛景,就算是没有上街的人,也都趴在窗户上、踮脚在台阶上向广场的方向遥望。在各种或清脆或沉闷或响亮或尖利的鞭炮声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此刻的云霞坊门口却是一片静默。一队马车排成长龙一辆辆轮流上前装货。工人们熟练地把丝绸锦缎装车、捆扎、盖苫布,然后在掌柜的目送下走向城门。宝根叔牵着领头的马,他身旁跟着一个镖师模样的高壮青年,一张方正国字脸犹如铁石般坚毅,没有丝毫表情。这辆车上竖着苏记的招子,每辆马车各有一名跟车伙计、一名车把式,左右前后还有一些牵马的短打扮后生神情严肃地相随。
这队人马在城门口停了一下,出示了通行证后便顺利出城。
东浦的俗例,年头年尾的三天大门不禁任人往来。看门的小兵还收了宝根叔的过年红包,笑眯眯地跟他问了声好。
到了城外,宝根叔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巍然屹立的城门楼子,扬声向后面喊道:“上路!”自己先跳上车辕,接着镖师手一抬,牵马的随众也都跃身上马,车把式在空中响亮地甩了鞭子,整个队伍的速度明显加快。
出来前吃了红烧肉白面馒头领了赏钱,大家伙儿身上都热哄哄的,可是一出城被兜头劈过来的朔风一吹,立刻便都缩了脖子,手都拢到了袖子里。有人小声聊天,有人偎在车上假寐。孙二牛赶着第二辆车,他碰了碰跟车的田大勇,低声问:“你瞧他们是什么来路?怎么都跟不怕冷似的?”虽是跟田大勇说话,目光却瞟着端坐在马上的青年。他们一水儿的短打扮,棉衣并不怎么厚,看上去很利索,不像他们知道路上的艰寒,个个裹着自己最厚的羊皮袄、狗皮帽子。可奇怪的是,他们这些穿得厚的偏偏冻得直哆嗦,穿得薄的却个个跟背着火炉似的没有丝毫怕冷的样子,端坐在马上背挺得笔直,迎着冷风眼睫都不曾眨上一眨。
田大勇是个没心没肺的,“哦”了一声说:“大概人家镖行练武的比咱们耐实一点儿。”
“屁,我还没见过镖行的,他们大冬天的走镖还不是皮袄皮帽毛毡窝窝?”孙二牛眼珠子转了一转,朝跟在他们车旁的一个骑马青年喊道:“哎,兄弟,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青年约摸二十一二岁,眉目生得清秀,看上去很面善,所以他才敢开口问。要是那个领头儿的眼神那么凶狠,他可不敢招惹。
青年听到喊他,脸略略侧过来,孙二牛抻头脖子等他回答时,他却又毫不停留地把头扭回去,不知道眼皮是不是瞭了他一下。孙二牛脸有些热,好歹也是个三十岁的人,居然被一个小青年鄙视了,尤其是在一直不如自己的田大勇面前,有些下不来台。他声音高了点儿,也带了些不满,喊:“嗨,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