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恩见李二掌柜这样就退了，心里暗骂废物，枉费我使了多少水磨功夫拉拢，被一个耳光就打跑了。他却不知道李二掌柜当年是父母因饥荒抢粮被枪毙，本来他也在被处决之列，苏老太太押粮回东浦路过，看他年纪小，被饿得皮包骨头，一小撮堆在刑台上瑟瑟发抖可怜得很，让秦掌柜拿两袋红薯换下了他的命，又花钱替他父母收了尸。李二掌柜当时就磕头立誓，一辈子跟着东家，永远不敢有二心。苏老太太见他稳重诚实，就让他跟着秦老掌柜学习粮店生意，一路提拔，一直做到如今的位置。从小到大，苏老太太既是主人又是恩人，秦掌柜既是严师又是慈父。虽然李二被他言辞手段打动，一时糊涂背地里搞些小动作尚可，在自己师父面前却绝不敢有半句违拗顶撞。秦老掌柜见制服徒弟，扫了李大掌柜和姚小四一眼，施施然坐下。李二掌柜赶紧扶住，帮他重新装烟点烟。
李唐恩恨得耳根痒痒，目示姚小四，让他开口。在秦老掌柜威势之下，他毕竟踌躇起来，生怕自己的师父也来这么一手，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可真下不来台。李唐恩咳嗽一声，道：“秦老掌柜教训得是，徒弟嘛，自然应该尊师重道，这是咱们苏记的老规矩，都是为了苏记的长远之计。咱们现在讨论的事情，也正是为了苏记的长远之计。想咱们老祖宗茹毛饮血之时，哪知蚕桑耕作之计？还不是后世子孙推陈出新，时代才有进步。战国时，秦相商鞅襄助孝公奋起变法，使弱秦终崛起于列强之间，最终统一六国，虽受奸佞所诬身死，其功在千秋受万代景仰。千年前的古人尚能为主分忧，献计强国，何况咱们堂堂一代新人，岂能为旧规陋习所阻，眼睁睁见弊端而缄默不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固能独善其身，却是对主人的不忠。”他自幼家学，多习掌故，现在斯条慢理侃侃而谈，竟是绵里藏针，句句针对着几个老掌柜而来。
秦、洪两位都没有读过多少书，一门心思做生意，哪里知道商鞅、孝公的故事？自也无从反驳。反而是几个年轻掌柜多是有几分学问，与李大掌柜平时就有共鸣，又是热血年纪，越听越觉得有理，却不都是与他暗中有所勾结。
李唐恩一席话让两位元老无语，暗自得意，道：“小子谬论，各位掌柜切莫见怪，无论新规旧规，总之苏记正在风浪之中，刚刚一个词说得好，同舟共济，唯有如此，才能克敌制服，挽大厦于将倾，扶危楼于既倒。”这一席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几个年轻掌柜更佩服了，纷纷道：“不错，理应如此。”
刘掌柜这时笑吟吟地站起，道：“李大掌柜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学问不一般，说出的话自然也不一般。不过自比商鞅，把我们比作公子虔，未免让人懊恼了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