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来敲门的时候，她还睡得死沉死沉的。
起来一看，都九点多了。
平常这时候都应该去老太太屋里走一圈了儿。
她慌忙起来梳洗，却觉得身子也疼，头也沉，晕晕乎乎的难受。头发梳到一半再也撑不住，跟小蓉说自己不吃饭了，要再睡会儿，一头栽在炕上盖了块羊皮褥子又睡倒。终于算是睡足了，被外面汽车的声音惊醒，仁珊睁眼就闻到饭菜的香气。她身子一动，一块毛巾从额头上掉下来，挣扎起来，身上还是疼。小蓉从门口返回来，问：“醒了？”
“嗯，”她揉揉发胀的脑袋，抓起枕边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下地去洗漱，小蓉端上饭菜来，她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真饿了。”
小蓉平平地说：“那快吃吧！”
院子里有些吵闹，她皱眉问：“怎么有人吵架？”
“不知道，兴许是今儿老太太请人，大伙儿热闹。”小蓉说道。
仁珊这才知道今儿老太太屋里来客人了，自从她“怀孕”，一般应酬都不让她过去，只让安心在屋里养着。再这么养下去，一辈子没胖过的她可真要胖成小猪了。老七昨晚上还说她“胖得快要抱不动了。”想到这里脸上微热，想要掩饰自己的窘态，她夹起一筷清炒土豆丝往嘴里放。
苏栋飞也似的跑进院子，一头撞开门叫道：“抓人来了！”仁珊心头一震，手里的筷子连同土豆丝啪嗒一声掉在
小蓉问：“抓什么人？谁来抓人了？”
苏栋急得上窜下跳：“抓老七、抓二少爷来了！”
“你胡说什么？二少爷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又不干坏事，抓他干什么？”小蓉红着脸先骂起来，“你一天不说几句瞎话就过不踏实是不是？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是警察还是民团？”仁珊苍白着脸问。
“是民团，张团副什么都不说，进来捆了人就走，谁都拦不住，已经带到门口了！”苏栋快哭出来了，“少奶奶，你想个办法吧！”
小蓉正给她盛粥，手里的碗摔到地上跌得粉碎，米烫溅到炉子上发出嗞嗞的响声。愣了一下，她甩手就往大门口跑。仁珊几乎跟她同时出门，连鞋都没穿就跑出去。
等她们到得门口，民团的汽车早就一溜烟儿跑了，只把一股黄尘扬得满天都是。空荡荡的街上还有人聚在墙根指指点点议论着，碰到她的目光都不自觉地低头走开。
真像一场梦一样，她甚至并未亲眼看见事情的任何一个环节，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那个人，离开她了。
她心里慌慌的，转头对小蓉说：“咱们……”
小蓉瞪了她一眼，掉头又往老太太屋里跑，还没进门就听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哭闹叫喊声全都混在一起，她进了外屋，连里屋都挤不进去。
大少奶奶正在炕边垂泪，表姑奶奶抱着老太太哭得泪人儿似的，大姑娘小媳妇站了一地，有安慰的，有劝告的，有骂世道不明的，还有默默低头瞅着不说话的。小蓉只在外屋瞟了一眼便又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