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俨……你怎么把我丢下不管了——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可怎么活——娘家没了娘家,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家,没了你我怎么活……娘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伺候你,我可怎么跟她交待——若俨,你等等我,我跟你去……”哭着哭着,她突然跳起来一头撞向墙壁,小蕖眼疾手快忙拦住垂泪劝道:“大少奶奶,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得保重啊……你不看自己也不能让老太太再操心。”常可贞抱着小蕖哭成一团,“儿子,你真不要你老娘了——你这狠心的儿啊……”苏老太太一声痛呼摸着儿子的脸,老泪纵横,一口气背过去两眼翻白昏厥过去。她这一生青年丧夫,辛苦拉扯着两个儿子支撑偌大的苏家,外要应对前来讨债债主、经营苏家生意;内要应付虎视眈眈想把苏家家产吞掉的同族亲戚,一个女人撑到如今眼看儿子长大成亲,能把家业接手,她可以歇歇。谁知苏若俨没有接手几年便突然一病不起,而且日益消瘦虚弱,她表面坚强心里的煎熬痛苦可想而知。虽然苏若俨病得什么也干不了,便人只要在这儿,她看着心里便有底。现在能独挡一面的大儿子突然去世,就像大厦支柱被抽掉,她心里的主心骨便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坚持不住。
老太太一昏倒,本就乱成一团的屋子更加混乱,叫掐人中的、灌姜汤的,让搓手脚揉心窝的一时喧嚷起来。
正这时,李唐恩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见人不行了,拍着大腿叫道:“我来迟了。妹夫,你年轻轻的这是怎么回事?”哭了两声,见屋里混乱情况喝道:“慌什么慌,赶紧把老太太扶回去灌姜汤。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去叫人操办后事?小蕖泥胎似的站着做什么?赶紧给穿寿衣。”现在苏若俨刚刚断气,屋里哭的叫的都是一家女人,哪有这主意?他是大掌柜,又是常可贞的表哥,现在当家正合适。听他这么一说,各人都按他说的抬人的抬人,找寿衣的找寿衣,找家什的找家什,忙活起来。这里的风俗,逝者要在死前穿好新寿衣,簇新的去阴间报到,尸身绝不能再见光,若再换寿衣见光便如同曝尸一般,是大忌讳。苏若俨的病缠绵许外不见好,陈大夫都没有主意,所以家里也预留了这一步,什么寿衣棺材之类的都提前预备下,叫做“冲喜”,求个吉利,希望糊弄过小鬼去不要来勾魂。
仁珊看着就要给苏若俨办后事,突然上前道:“等等。”她自己撩起裙子上了炕,探探苏若俨的脉搏见还有微动心下稍松,掀开被子去解苏若俨身上的寝衣。
“你干什么?”常可贞惊问。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她是苏若俨的弟媳,乡下人叫“小婶子”,最是要避嫌的,就算是平时开句玩笑也要被人侧目,她居然大剌剌地掀被子、解衣服,成何体统?更何况人都死了,这么做岂不是大不敬?小芙过来挡她,仁珊看了她一眼,说:“人都死了,我还能再让他死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