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朴很早就起来洗漱,正准备换衣服到云霞坊去,老秦掌柜已经在苏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迈进门槛。他一进来就紧紧攥住苏若朴的手,激动得嘴唇哆嗦,上下牙格格地碰着,半天才说出两个字:“好!好!”
明知必是如此,苏若朴绷了一夜的心还是跟着狂跳起来。跟老秦掌柜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出熊熊的烈焰来。苏若朴槽牙咬了半天,缓缓地说:“秦叔,咱们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老秦掌柜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苏栋,走,云霞坊去!”苏若朴声音陡然亮起来。
云霞坊座落于县城最繁华的长街一头,跟钱庄银号最多的长街加在一起,就是东浦县城的中心,离以前的县衙,现在的县政府都不远。往天这条长街上全都是推车挑担来卖丝和卖了生丝挑空担、推空车满脸喜色的丝农,走到哪儿都能闻到浓浓的急得发焦的钱味儿。今天这条街上的卖丝队伍有点稀落,常家趁着苏家没钱这几天已经把附近的生丝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极少一部分观望的丝农,先前敝帚自珍,期待着一觉醒来苏家开秤,两旁再争着抬高价钱;谁知一睁眼才知道,半夜里有消息回来,政府根本没跟外国签什么大合同,丝价早在他的睡梦里一泻千里了;急哄哄地把生丝送进城,添锦坊还没开门,写价钱的水牌也不知何时撤下去了,连同被常家收购的所有丝坊都是一样。云霞坊虽有人支应,只一句话:东家还没来,不好定价。至于城里其他没被收的小丝坊显然是半夜就得了消息,没有苏常两家作标杆,只肯保守地给出往年的价钱。于是大伙都把希望放到苏若朴的身上,眼巴巴地盯着苏若朴可能走来的方向,期待菩萨似的盼着他的到来。苏若朴从后门进去,早有伙计等在那儿,他们一进来立刻把门插上。茶庄掌柜秦栖梧和粮店老秦掌柜是刚出五服的叔侄,见老秦掌柜被苏栋扶着进来,赶紧上前扶住:“老叔,您慢点儿。”
“不妨事儿,我高兴。”老秦掌柜摆摆手,顺便揩了下眼角对跟出来的刘掌柜点点头。
“洪掌柜来了吗?”苏若朴跟他们打了招呼往里走边问。
“洪掌柜身子刚好,昨儿又熬了夜,我让他在里屋歪一歪。”刘掌柜说着把他们让进来,吩咐伙计往上端饭。
苏若朴放轻脚步,低声说:“那就让洪掌柜多睡会儿。”
就这空当儿,洪掌柜已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问:“东家来了?我没睡着,等着你呢。”
苏若朴赶紧上前,道:“洪叔,这些天亏了你。”
洪掌柜熬煎了好些天,刚养过来的身体又有些虚,脸色黑黄,腮上烧着两片红潮,精神却极旺,哈哈笑道:“少东家你有本事,带着我们这伙老家伙给苏家扳回这一城,咱们累死也高兴,是不是?”
老秦掌柜说:“昨儿听说刘老东家在苏家门前叫骂,说是少东家把机器给卖了,唬得我的心都跳出出来了。要不是栖梧回来把你的计谋告诉我,我还真要上门去问出个一二三来。”几个掌柜都笑起来。
大家围坐在桌旁,伙计端上砂锅熬煮得热乎喷香的大菜,又送上面条、白面馒头和拌咸菜丝儿。揭开锅盖一揭,筷子一掀,粉条、青菜、土豆、鲜肉、葱花的香气一股脑儿涌出来,满屋子热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