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喜爱菊花，院里院外尽是种着此花。午后阳光明亮，照在一大片盛放的黄菊花丛中，如锦绣一般灿然生辉。浓烈有菊花香气被风一送，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仁珊从这头看到那头，凝然不语。小蓉赞道：“真好看。等了一个夏天才看得着这些娇小姐，可真不容易。”
仁珊道：“它可不是娇小姐。你瞧这天儿，都快落霜了它才开，能一直开到头场雪。再难耐的冷天儿，它都冻不死。什么花儿有它这么傲气？”
“那倒是，去年头场雪下得厚，埋得只剩下花头，等雪一化，居然还绿生生的站着。我瞧它呀，比那地里的蓟草还活得好呢！”小蓉一心想让她排解排解，顺着她的话茬说。仁珊感激她这番心意，脸上强挂起丝儿笑。
小蓉道：“少奶奶，要不咱们到院儿里去看看。我昨儿去给大少奶奶送新棉花，院儿里的花那才叫好看呢！”
顺着小蓉指向，院里正屋前就是一大片菊花，紫的、粉的、白的团团簇簇，高低错落，缤纷连密如霞。自打上回大哥若俨发病到现在，她还没进过这个院，没想一秋天过来菊花长得这么好。她也动了兴致，跟着小蓉走进院子。
院里静悄悄的，两人知道若俨生着病，都放轻脚步进去。丫头小芙听着动静从屋里出来，仁珊问：“大嫂在吗？大哥睡着呢？”
“大少奶奶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呢，大少爷没睡，这不，正看花呢！”她一抬头，玻璃窗里映出苏若俨一双憔悴无神的眼睛，正呆呆地隔着窗户看着她们。仁珊道：“我们也没什么事，小蓉说你们院儿里花开得好，我们过来看看，顺便跟大嫂唠唠家常。”
小芙把她们让进去，苏若俨坐在木轮椅上歪着头看着她，眼珠儿转了两转，又看看小芙。
小芙走过去贴在耳边说：“大少爷，这是二少奶奶来看您啦！”
苏若俨眨了一下眼，温和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从容端详苏若俨，跟上一次给她的印象大有不同。他窝在轮椅里努力想坐得挺一些，宽宽的肩膀让椅子显得有些逼仄，银灰色夹袍洗得干净簇新，让整个人少了些颓废之气。方正的脸庞上两个深陷的眼窝里眼珠子显得大而突出。不过眼里有些神采，看着她时目光能拢到一处，比犯病时看起来要灵敏得多。蜡黄中显出青黑的脸说不上胖瘦，剃得干净的下巴不停地动着，显然是想说些什么。
仁珊走过来俯身说道：“大哥，你今天很精神，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苏若俨的目光随着她的走动转动着，咧开嘴朝她笑了一下，一股涎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小芙笑说：“大少爷这是欢迎您来呢，你瞧，平常有人走动他可没这么瞧着的。你说是不是，大少爷？”她站在若俨旁边，歪着望着他笑问，手里的帕子顺手抹了抹他的嘴角。
苏若俨的眼珠瞧着小芙，翻了翻眼睛，嘴唇动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仁珊不解地看着他，小芙却抿着嘴道：“知道，我把那三十年的普洱给二少奶奶沏一壶，你说好不好？”
苏若俨嘴角动了动，眼神赞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