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中秋,大金盘样的月亮坠在蓝汪汪的澄清天宇之中,华丽的光晕像个大项圈儿在月亮周围套了一圈。
书房里点着五六根寸许粗的蜡烛,烛光在月光下显不出多亮,时不时从窗外吹进的风却使劲摇着烛火,非得让它闹出点动静不可。刘掌柜在桌边磕着烟袋瞅着眼前的棋盘半晌也不见动静。苏若朴两指之间捏着一颗白子,目光始终盯在角上一大片黑棋上。那儿黑棋已经成了气候,白棋处于劣势但似乎可以一搏。只是这一子如果下去,有可能反转局势,也有可能满盘皆输,胜负不在他,全凭对方能不能看清他的意图。这颗黑子在他手里捏了有一刻钟,他始终没有落下。
苏栋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他却不懂也不敢参言,只好木桩似的站着。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掌柜重新点着烟嘬了一口。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他试了一下又攥回手里,“眼下局势不明,再等等看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下去。
刘掌柜靠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吸着,苏若朴闻着浓重的烟味儿突然也有了吸烟的欲望,说道:“你去我房里把抽屉里的那盒烟拿来。”
苏栋答应一声还未开门,门外“噔”一声响。
刘掌柜和苏若朴同时喝道:“谁?”
苏栋飞快地开门跑出去看了一遍,“呸呸”地吐着嘴里的灰,笑说:“那么大个大黄猫,肯定是厨房刘二锅头那只,哪儿不好去,倒会往这儿钻。”
他拿了烟回来,走到门口跟一个人迎面撞个正着,定睛一看赶紧把到嘴边的骂人话咽回去,问:“秦掌柜走得这么急,是有消息了?”
秦掌柜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骂道:“冒冒失失走路不长眼看哪儿呢?”
“是,是。”苏栋见机极快,“东家在书房跟刘掌柜下棋呢,您去支支招儿。”
两人一起到书房外,秦掌柜推门进去,苏栋把门关上,自己拉过长凳在窗下坐着。
秦掌柜进了屋,两只眼睛盯着下棋的苏若朴和刘掌柜绿油油地放着光。苏若朴和刘掌柜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却谁也没有问话。半晌,秦掌柜嘴唇抖了两抖,终于说出两个字:“行了。”
苏若朴浑身一震,又问了一遍:“他动了那笔钱?”
“少奶奶这一招真是高,梁城的电报傍晚才打回来,夜里常家就坐不住了。今晚他召集分号掌柜会商,把抵押贷来的现款分给下面的丝坊绸庄,让他们连夜涨价收丝。”秦掌柜激动地说,“东家,现在可以把咱们手里的生丝出手了。”
“好!”苏若朴走上一步:“秦叔,按咱们说好的,把囤在丝户家里的、大趸户手里的都出手,务必在三天内出完。”
“那咱们云霞坊还收吗?”秦掌柜问。
“当然!做戏要做全套,咱们不收就叫他起疑了。不过咱们本钱不济,少奶奶还没从梁城借回钱来,收的价钱和量当然比不过财大气粗的梁家。”刘掌柜嘴角扬起,对苏若朴说:“少东家,现在可以落子了吧?”
苏若朴摊开手心,那颗白子已经被汗渍湿,连光都被汗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