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掌柜扶着车夫的手下了车,踱到苏栋跟前,审视着他躲闪的目光,问:“苏栋,刚跟了少东家没几天就忘了自己的本了?”
“没有,姚掌柜说哪儿的话。”苏栋抹了一把汗,只管低头应付。
“没有就说实话。”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你在山上那份工钱一直还在呢!”
苏栋抬头看着姚掌柜,眼神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又是犹豫,慢慢低下头,说:“真没事儿。”
“既然这样,王先生!拿好人工账,咱们先去药局再去苏府!”姚掌柜一甩手转身就要上车。
苏栋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拽住姚掌柜的袖子叫道:“姚掌柜,姚哥。”
姚掌柜微微一笑,说:“肯说了?”
“不是我不说,实在是少东家吩咐要保密。”苏栋看了看车夫,把姚掌柜拉开几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姚掌柜面色一变,盯着他问:“当真?”
“我怎么敢骗姚哥?少东家为收丝集合了那么些人,结果丝价一天三变,手里的现钱早就用光了,常家又带着涨价,想垄断东浦的生丝。少东家想保住云霞坊只能指望佛指坡了。”苏栋偷觑一眼,“姚哥,我可是把命卖给你了,千万你得装作不知道。要不我非得让少东家收拾了不可。”
姚掌柜和蔼地拍拍他弓下的背,安慰道:“放心,我不是出卖兄弟的人。你去干你的,别说碰着我了。”
苏栋一走,他脸色严肃对王先生说:“老王,你得自己去药局了,我要赶紧回林场去。”
王先生结结巴巴的问:“我一个?这笔款子可不少。”
“印鉴给你留下,你要是怕有闪失,让药局派个人护送你回来。”姚掌柜催着王先生下车,“账本拿走。”
王先生目送马车飞快调头回林场,慢慢的转身朝县城走。到了药局,崔掌柜一把拽住他道:“可算来了,钱都准备好了,你赶紧拿走。你再不来我就上门送去。这么一笔钱搁在柜上,听着保安团的人说话我都吓得慌。你一个人?”
王先生把眼镜摘下来拿袖子擦了擦——急哄哄的一路,又是土又是汗,模糊得跟罩了层纱似的:“姚掌柜有事儿回去了,印鉴在。”
崔庭芳瞅了他一眼,说:“老王,咱们打交道不多,你的为人我可信得过。可是这不合规矩吧?”
王先生重新戴上眼镜,小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瞅着崔庭芳:“你当我想担这么大风险?路上要是碰着个好歹我怎么跟人交代?”
两人交涉了一番,王先生本就拙于言辞,崔庭芳又抓着理,就僵在这里。正这时,伙计进来说:“洪掌柜的来访。”
洪掌柜还没进门,中气十足的笑声已经传进屋里。崔庭芳赶紧起身往外迎,洪掌柜已经一步跨进门来。他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拄着拐杖,笑道:“庭芳的店里还是这么齐整,锃光瓦亮的,连个灰毛儿都找不着。娶媳妇儿当洞房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