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丽娜。”唐浩天赶到路中央的时候,瘫倒在地上的女子正在捂肚,面露惨色的白光。
安吉丽娜已经不止一次像此刻一样狼狈地瘫倒在地上,她明确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更不愿被人关注,或者说是怜悯,在她的眼中过往的人流都是冒着冷眼揣着冷心的坏人,而自己正成为这一群饿狼围困中的小羊羔。此刻当唐浩天挽住她的手时,她心中压抑着的厌恶情绪立即窜升,但身上无力的四肢竟任凭对方紧紧地箍住,然后揽起,摇晃,深深地锁住。安吉丽娜已无力反抗对方的紧锁,她只能将愤怒的气焰扑打在对方面上,以宣示不满。
唐浩天焦心地问:“安吉丽娜,你怎么了?”
安吉丽娜带着虚弱的口吻充满敌意地固执地说:“我不用你管,我不要你来假惺惺的,放开我。”
唐浩天根本不把安吉丽娜的挣扎当做一回事,他一根筋地要关切安吉丽娜的病情,替她背了背额头上的温度,又看了看安吉丽娜臀边鲜红的血迹,心立时揪紧,连连追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生病了吧?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安吉丽娜干咳几声,双手不耐烦地在唐浩天的脖子到肩膀间来回撑打,一边恶狠狠地说:“滚开滚开,我的世界不用你来施予怜悯。”
“我没有可怜你,只是你生病了,我得带你上医院,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
“带上你所谓的道德,滚开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道德可言。”安吉丽娜冲着唐浩天连泼冷水,她使出浑身解数尽力推开唐浩天紧绷的胸脯,但力不从心,只好咬紧嘴唇,脸色忿然,几番挣扎无用后,她也开始更加焦躁不安,就用拳头胡乱地擂打唐浩天的胸膛来发泄心间的不满。
“把我放开,像所有人一样,一样的冷血,为什么你要可怜我?我是个没有温暖家庭的孤儿呀,难道你就想知道这一切,好嘲笑我?”
唐浩天皱紧双眉,严肃而郑重地说道:“我们都在关心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
安吉丽娜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身体上散发而出的温度,而且是来自另一个男生的温暖。自从母亲抛弃自己,自从父亲只会用棍棒虐待自己折磨自己,她的孤独世界就变得冰天雪地,她的快乐与温暖一并被拽入到冰冷的深渊里,远离了快乐而自由的人世间。从此她深信,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因为在她看来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变得死气沉沉,能带给人唯一的动感,便是每一个人刻薄的微笑,鄙夷的指指点点,还有那一声声傲慢的挑逗式的作态。
然而,眼前这个男生,他竟没有被自己的污言秽语所吓退,他为何没有被自己的推搡责打所畏惧?却是毫无怨言地守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
安吉丽娜第一次被感动,原来感动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暖暖的感觉,如清风,如细雨。她紧紧地抱住唐浩天,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向着省立医院的方向飞奔,她的双眸开始迷离,但那个坚实的背影厚重的体温却不曾从自己的心间消失。
这一刻,安吉丽娜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正常的感觉,那就是感动。
宋雨婷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她看到唐浩天对安吉丽娜所作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无不镌刻着残忍的血痕,她心中莫名地涌起愤怒,一种被狼掠去了战利品时的耻辱。
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即将爆发。
靠在医院病房外的玻璃纱窗前,宋雨婷尽力克制住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眼前这个讨人嫌的浪货居然正被唐浩天照顾地细心细致,就连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唐浩天如此的上心。
宋雨婷咽下一口恶气,她疾步走到病房门口,几度想要开启,撞入,但却又踯躅不前。她不知道自己在唐浩天与安吉丽娜中间算是什么角色?冲进去又能做些什么?还是干瞪眼?还是等着安吉丽娜来数落自己,或者炫耀她如何夺得唐浩天芳心的快意?
打破宋雨婷胡思乱想的人竟是林子锋,他从宋雨婷给唐浩天买西装相女友一直跟到医院,此刻他看清了纱窗内的事,就拍了拍宋雨婷的肩膀,说:“一只人妖,一只病猫,绝配呀!”
宋雨婷被打慌了神,竟迷迷糊糊中回道:“这两个人……”
林子锋捋着自己的下巴嫩须,挤眉弄眼地说:“这两个人,我看呐也是有情有义。”
宋雨婷这才恍然大悟,转身厉声喝道:“你什么时候过来了?”
林子锋摆出惯常无辜的表情,说:“我一直都跟着你,暗中默默地保护着你呢!天地可鉴!”
“懒得理你,起开起开。”宋雨婷不耐烦地循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林子锋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个不停,“四月天,你不监督一下唐浩天了?还有那只病猫,瞅着两人就没有一个是好货。你不开心呀,疯子带你玩去,保准你满意。”
“你是不是跟唐浩天说了什么坏话?”
“我……我哪有啊?”
“那他怎么会说,你看他时,总觉得不对劲。”
“那是他自己疑神疑鬼,能怪我吗?台湾人都这样,疑神疑鬼惯了,所以才喜欢天天内斗。”
“我看你就不安好心,没事也趁瞎折腾。”
“那我不也是为了你嘛!”
宋雨婷突然在半路中急刹车,她回脸冷冷地说:“为我个屁,我跟你很熟吗,离我远点,看见你,我就心烦,别再跟着我了,我们没有交集。”
一阵呼啸的尘烟弥散开来,“交集是个啥东东哦?”这话一直盘旋在林子锋的大脑中,叫他又恼又好笑。
关于唐浩天意外救助安吉丽娜的事,现在宋雨婷不去多想,因为愤懑与嫉妒引起的焦躁感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思绪。她回到家,把自己锁在闺房里,姐姐宋雨欢仰着一脸的白色液体,凑到门边,像个幸灾乐祸的小鬼正愁没乐子钻,对着宋雨婷就尖刺地说道:“又失恋了?”
宋雨婷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避免被骚扰的地方,却又遇到姐姐在说风凉话,就在枕头边露出一个头,厌恶地喊道:“姐,我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行不行啊?”
“姐姐可知道一个独门秘方,失恋的人,容易长痘,涂上一层白膏,保准养颜。”
嗖,一个枕头砸中了门把手,才平息了姐姐的胡搅蛮缠。
宋雨婷极力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在枕头上,四周黑压压的,仿若抽去了人声,她在试图忘记今天看到的一切。
在医院里的唐浩天却揣着另一种麻麻酥酥的心情,因为安吉丽娜在接过他削好的苹果时,竟羞赧地补上一句“谢谢”。
唐浩天幻想着自己就像是一只奔跑在沙漠中的藏羚羊,终于到达了一方绿洲,甘甜的泉水正滋润着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