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瑛宸换了一身碧色衣衫,用草杆儿在小绿身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短发是少见,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习惯啊!”
她笑够了又自言自语:“要是我连着几天不来看小绿你,你肯定都不认识我了呢。”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短发女子继续说:“不过只要我给你喂食,你还是会到我身边来。可是有哪个大活人会像你一样简单呢?公主这两天什么人都不理睬,还把我赶走给文麟将军端茶倒水呢。小绿你呢?她这么久不来看你,今早刚来就把你吃食的小瓷罐儿摔碎,你可别哭哟。”边说边把小小金杯固定在架子上。
瑛宸装模作样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挑着声音说给重重幔帐之后默不作声的那人听:“小绿你过来我给你讲一件有趣的事情,”边说边霸道地把那可怜的绿色虎皮小鹦鹉抓到手里,“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事儿,原来是有人受情伤了。古语有言痴情女子负心汉,女人啊,凡是被男人抛弃的都十分可怜,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小绿咱们都大度一点,别跟她计较。”
那头还是不说话。
迟迟得不到回答的瑛宸终于没了耐性——早上卿澜喘着气急促跑来找她,说白叆从前堂刚回来就祭起阵法祈福。她近日来心急气躁,说话都是变着味儿讽刺挖苦人的,持着这种心态走上祭坛,便是施展术法的最大忌讳。大祭司出宫清修,长夙根本说不听她。果不其然白叆被术法重创。
白叆在术法上一直谨慎,究竟何因出这大差错?没什么问题能难倒瑛宸,她轻易理清思路。白叆原来一大早白叆就被皇太子召去商量星阵祈福事宜,不巧又看到这两日天天侍奉翾礐小宫女从他的房中出来。翾礐出乎意料冷着一张脸都不理睬白叆,后来潞谙出现,翾礐就和潞谙就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这几日听到宫人传言翾礐因那个不知名的小宫女和女祭司闹翻的事,瑛宸心中纳闷,本来以为翾礐了解到两人前世有缘——且不说他究竟是不是御龙人转世——都会与白叆关系更进一步,可两个人僵持到见面就吵架,吵架吵到不说话的地步,是怎么一回事?
瑛宸对白叆的性子了若指掌,知道自己要是屁颠屁颠送去关心,反而会招致冷嘲热讽,所以她晃悠晃悠半个时辰才散着步走来;自从窥探了白叆的幻境并得知白叆身份,于情于理总有一口怒气憋在心中,这大约也是她故意迟来的第二原因;再者,是白叆先把自己赶到文麟那里去,瑛宸觉得挺受打击,逮着个机会就要还手,这才是她的风格,这是第三原因。
所以方才不理会白叆重伤,自顾自挑逗鹦鹉以及长篇大论津津有味的演说,她全都是故意的。
可是猩红色帐帘后面没有任何声音,瑛宸以为白叆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就更有意想要看看她承受能力究竟有多强。到最后还是瑛宸先沉不住了气,她不再等待白叆回答,把鹦鹉扔到一边,上前两步掀起厚厚的红色幕帘,结果吃了一大惊:“你不说话是不在吗?啊!你,你怎么伤成这样……别逞强了,快我看看……”
白叆裹着薄薄的水色阔毯浑身泛着发烫的红色,瑛宸刚摸上去只觉得她的身体如冰一般冷,很快又变得滚烫。白叆的嘴唇和眼眶都是青色,浑身血管密密麻麻成了无数黑色而清晰的网,乍看上去如同潜入肌肤的虫子。瑛宸倒吸一口气,这应该是方才阵法反噬致使阴气全部灌进了白叆的身体,而阳气裹住白叆的身体外部,阴阳相冲,才折磨得白叆如此受苦。
瑛宸急忙拿出袖中早已备好的药给白叆涂上,一边给她按摩顺气:“你竟能这么忍着不说话,连个太医都不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瑛宸看着白叆一身伤痕心焦似火,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摆架子:“大祭司不是教过你吗?你怎么会不知道所有阵法都有自身启动的条件,这些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根本就不能违反。你祭起那阵法是为祈福不是?可作法祈福是大祭司的事,皇太子只是找你问问大祭司去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药水碰到白叆背上几乎凸起的黑色血管,她不住痛苦呻吟。
“不疼吗?”瑛宸很是心痛。
白叆僵化掉似的摇头。
“这样任性胡闹惹来一身伤,心里就不痛了吗?”
白叆一抿嘴:“会轻很多。”
“什么叫‘轻很多’?如果心痛真的轻了很多,你何必用另一种更加难熬方式掩盖?我是怎么教你的,公主都忘了吗?你好不容易站在了万千瞩目的高地,怎么能如此任性大意?女子当中成为祭司的,你就是先例,有多少人紧紧盯着你等你出差错呢。”瑛宸苦口婆心,心中暗恨白叆不争气:“你是为着翾礐吧。那个宫女应该只是将军一时兴起……”
“哈!”听到“宫女”两字,白叆终于开口,她背上刚消下去一点点的红肿又泛起来:“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白叆问:“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瑛宸答道:“夕月。”
“夕月……”白叆一咧嘴:“多好听的名字。”
“我才要说,你这是多好的眼神……”瑛宸痴迷一般看着白叆那双紫色的眼眸因为剧烈的疼痛失去了光彩,眼眶蒙上一层灰暗的阴影,可瑛宸观察的仔细,白叆那快要涣散掉的眼神就在听到“夕月”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凝聚成凌厉的光。娇小的红衣女子面孔苍白如鬼魅,大滴的汗珠从额头和发丝间渗出,她的嘴唇变得血红,这是她为了忍住痛把自己咬的。
短发女子冰冷地赞叹:“你的眼中藏着恶魔呢。我还真看不出来你那薄薄的眼睑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能把恶魔关在里面那么久。公主,每当你在受伤的时候,这个小魔鬼想跳出来保护你呢。现在你受了情伤,你这里头的小魔鬼叫嚣着要把那个夕月吃掉。”
白叆痛苦地喘息了一声,挣脱了短发女子抚上她眼睛的手。